滄海默浮生劫!
“好了,彆哭了,又不是把它丟回街上,不過換家人養罷了……”
細細聽來,除了那女人幾分強硬又有些無奈的話音以外,好像的確有哭聲。
貌似還是個孩子。
他混沌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哭聲好像是從他自己的嗓門裡發出來的。
於是,清明轉眼就不見了。
“我想養它……”他懷裡緊緊護著一隻單眼的小貓,哭的不能自已。
“給我。”
他抽泣著說不出話來,死活也不肯將貓交出去。
“他都這樣了,你就饒了他吧。”有個人溫柔的替他求情,他心下一顫,便滿懷感動的瞧了過去。
模糊裡依稀能見屋裡陳設雅致,可所有事物都仿佛蒙了一幕輕霧薄紗,揮之不去,任他如何努力的瞪大雙眼也無法將這模糊撇去。
包括那個溫柔的人的身影也是模糊的。
他轉眼瞧去,似乎是在門邊,有一道淺似明陽的光線映著那人一身如夜的黑袍,而眼前訓他這女子,也是一身烏黑的衣裙。
那女人一手杵在腰間,似乎十分惱火了,便微微俯了身,戳著他的額頭道“真是的,你怎麼跟你爹一樣愛哭啊!”
門邊那人應之尷尬的笑了笑,沒反駁,卻接著求情“一隻小貓而已,就遂了他吧。”
“爹……”他哭兮兮的喚了一聲。
他莫名發現,“他”的身體,似乎並不完全受他自己控製。
“你就知道慣著他!”那女人實在很無奈了。
五官知覺又漸漸模糊了去,眼中又落了一幕混沌,是清淨的霧黑,耳畔卻嘈雜著,像是有無數人對著他的耳吵鬨,時而喃喃細語,時而狂躁怒喊,自身的靈魂也仿佛被無數人撕扯著,仿佛隻要一鬆氣,他整個人便會分崩離析。
他的“清淨”被逐漸攪亂,嗓子不由自主的嘶喊出聲來。
卻不知這是什麼混沌,能將他的所有聲音吞噬,卻沒法使他的耳根清靜半分。
他越是撕心裂肺,那嘈雜便越是摧刺肝腸。
“噓……”驀有一聲輕淺,所有混亂戛然而止,他的視線不知幾時回歸,方一清明,即見一人溫柔的在他眼前將食指豎在唇前。
“不要告訴你娘哦。”那人如此說時唇角勾了一抹輕柔的弧度。
他怔著神,死死盯著眼前這人深藏在影幕中辨不清眉目的臉,手上依稀有個毛茸茸的小東西撓了他的掌心……
“小淵……”
“啊……”他嘶吼著瞪開眼來,顧原正兩手扳著他的肩,似乎很急切。
小淵一把將他推開,身子卻又狠狠砸回了榻上。
這一砸,仿佛將他的五臟都碾碎了,身子幾乎要被撕碎一般痛不欲生,他雙手按著頭,嗓門不受控製的嘶喊著,喉嚨裡也似吞了火炭一般灼燥生疼。
“小淵,冷靜點。”顧原抓住他雙腕,單膝落上榻沿將他按住,“冷靜點……”
小淵兩眼血絲爆漲,眼淚決堤狂湧,沉在夢境中嘶喊了半夜,嗓音早已嘶啞,卻仍是不受控製似的慘叫著。
“你放開我!”他慘烈艱難的喊出這一句。
“小淵……”
“為什麼……”小淵終於稍稍回了些理智,在五臟骨髓的絞痛中精準的刨出了隻屬於心臟的痛意。
仿佛全身的痛苦都來自於心臟一般,他簡直無法忍受那像是撕裂又像是錐痛、仿佛分崩離析卻又藕斷絲連的不肯乾脆的痛苦。
“到底是什麼!”他嘶喊著,拚命想要掙開顧原的壓製,卻無能為力的沒法將腕子脫出半分。
顧原沉沉凝視著他,“小淵……”
小淵又一次陷入了混沌,這次,卻是無儘的悲哀從心底湧出,仿佛他胸腔裡揣的不是肉長的血泵,而是一個深不見底、斂藏了無儘黑暗的深淵。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他又拚命的嘶喊出一句,同時瞪出一個惡狠狠的眼刀,仿佛要將眼前此人生吞活剝了。
這一眼,卻正好瞪住了顧原那隻時常掩藏不露光的左瞳。
他的左眼赤烈如灼金,眼淵裡隱隱藏著一團烈火,仿佛是另一個灼熱的深淵。
顧原的深淵仿佛吸納了他的深淵,兩雙眼目光一對,他這方的痛苦悲息便如潮汐般退卻了。
“小淵,冷靜點。”
這回,小淵確遂了他的言,漸漸歸了平靜,緊繃了一身的弦也緩緩鬆了下來。
小淵兩眼退了些血絲,眸光也逐而散開,漸漸的,宛如兩枚碎冰似的血珀,失了璀璨。
“為什麼……”他的嗓子疲累得再發不出音來,隻有氣聲喃喃。
顧原見他徹底冷靜了,便撤了手。
小淵兩眼空洞的直望著虛空,溫淚仍源源從眼角溢出,落過鬢角,浸濕了發與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