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寒也掃了一眼這枚指環,“嗯。”
雪靈又給他斟了一杯,“這麼難控製?”
君寒稍有疲色的勾了個笑容,歎道“不難,隻是想省點力罷了。”
雪靈將酒壇擱在一邊,指尖繞虛一轉,拔地起了一個冰墩,正在榻旁,他斂袍而坐,擺出與君寒促膝長談的意思。
“我記得你上次從北境出來時,的確懷了滿腔憤懣,這輩子都不想再回去了吧?”
君寒又飲了杯中酒,“若非迫不得已,我的確不想回去。”
這回,雪靈的臉色沉住了,“這次的事很麻煩嗎?”
君寒擱下酒杯,倚坐著,難得往眉梢掛了一分心中真實的意色,卻是黯愁,然而糾來糾去,又不知具體愁的是什麼。
“你累了。”雪靈沒等他答。
君寒笑得勉強,“我同樣也是個活物,偶爾疲勞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雪靈稍頓了片刻,垂下眼去,透過冰潔的地麵望去了悠遠的過往,“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樣的神色,便是在孤月台上……”
“我與他不同。”君寒沒有等他說完。
“自然不同。”
君寒闔眼一笑,果真有幾分倦意襲上。
雪靈起身,一手輕按在他額上。
君寒又睜眼,長睫在珀色瞳裡蓋了一分迷蒙霧色。
雪靈瞧了他許久,瞧得是他的眼,凝望的卻是另一個人。
“好好休息。”
君寒閉上眼,沒再講話。
耳畔傳來雪靈出屋關門的聲響,這冰窖裡終於落回了沉穩的寂靜。
困意終於可以毫無阻隔的湧上腦際,方飲的那冰酒也在他體內溫溫流轉起來,脫去了初入口時的刺涼,倒是暖柔得舒適了。
不知多時,他終於沉沉睡去。
也有許多年沒能睡得這般安穩了。
奈何在寒冷的境地中總易生夢,君寒這一睡去,一個不留神便又憶起了一樁久遠之事。
許也是受了這冰雪的牽引。
在他初離巽天的第一年,仙門百家就跟見了野兔的獵犬似的,通緝令撒了滿天,就是尋常江湖人也想提他的人頭去向仙門討一杯羹。
就算是罪大惡極的天煞孤星,待遇也不過如此了。
也無奈,誰讓他父親偏偏就是那個讓人怕到了骨子裡的北山天狼妖君……
君寒一邊躲避仙門的追殺,一邊在各地的鬼市中經受著妖魔的摧殘,若非始終咬著牙拽著一絲執念,大概早在那時,君寒就該一命歸西了。
當時的中原淪為了君寒的地獄,君寒隻能想方設法的往北走,揣著渺茫的希望搏一線生機。
卻也著實不容易。
君寒一路藏身山林黑市,卻沒料到居然有個揣著著“棄暗投明”意誌的妖出賣了他的下落。
那時已在北境邊緣,仙門的追兵鋪天蓋地的壓近邊界,恰逢滿天飛雪,天色昏沉時瞧那群仙劍影,竟也有了地獄魔兵的意味。
就算是意誌再堅強的人也總會有絕望之時。
君寒被他們追打了一路,遍體鱗傷的落在冰原中,視線模糊,不論看哪個方向都蒙著一層薄霧。
他周身血液應著風雪逐而冰涼,模糊裡已見仙門在半空布起了絕殺劍陣。
他們找不到他的具體影蹤也無暇在這事上多費功夫,索性便來個一網打儘,蓋了這方圓幾裡,橫豎也能撈著他。
這種情況,不論是誰都實在很難保持堅定的生存欲望。
君寒也認命了——反正仙門就是他的死劫,躲得過今日也避不過往後,隻要他還活著,仙門就不會罷休。
換句話說,隻要還有仙門,他就無法在這世上存活。
漫天的殺意呼之欲出,君寒沉沉閉上眼,靜默的等候死亡最終到來。
“允澤君!”
突有一聲乍入了君寒耳中,他下意識睜眼,恰好見了一抹黑影禦劍從他上方掠過。
遍覽整個中原的仙門,隻有崆峒會著黑衣。
那人卻是易遠光,但他卻像沒有察覺君寒的存在一般,隻禦著劍輕飄飄的從君寒藏身的冰岩上方行過。
但他禦劍的位置很低。
君寒瞧著他的背影,不禁想笑——這個二貨難道非得等他自己喊一聲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嗎?
卻想著,一張靈絲構就的靈符便架在風雪中悠悠飄進君寒懷裡。
這是……
君寒正疑,身子忽地一落,眼前瞬間飛花萬旋,一陣眩暈過去,他的神識也就被攪沒了。
易遠光迷迷糊糊的亂轉了個方向才被李寒笙逮著又飄了上去。
“你亂跑什麼?”李寒笙拎著他的耳朵咆哮。
“我走錯方向了……”易遠光委屈道。
“這種時候你可彆掉鏈子。”
“明白明白……”易遠光連連點頭應著,將李寒笙拎著他耳朵的手輕輕握下,另一手則劃出一道靈刃,劈空斬下了啟陣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