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君撐了片刻,傷口吃痛,便又倚回了岩石。
他乖乖不動了,那丫頭也就沒再發聲,兀自抱著膝蓋,在那火光照不見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你救了我?”北山君問。
流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隻是把你拖到這裡避風而已……”
北山君約莫思忖了一下自己的體重,又瞅了瞅那丫頭纖瘦的身形。
力氣還挺大的。
“過來。”
聞此,那丫頭反倒往邊上挪了挪。
北山君穩住一口氣緩了些許傷痛,便緩慢的解了外袍。
“喂,你要乾什麼?”她驚慌失措,下意識的拽起了那柄剝皮小刀。
北山君把染血的外袍丟掉她身上,蹙眉忍了一頭傷口的裂痛,才道“披上,最好離火堆近點,不然可能會死。”
那個少女怔了好一會兒,才怯怯的披上北山君那件染血的外袍,也稍稍挪進了火光溫暖裡。
北山君順便也打量了一下這個丫頭,卻發現她渾身上下沒幾處好皮,粗麻衣裳也殘破不堪,裸露的腳踝上海掛著一把斷了鎖鏈的枷鎖。
那幾年西域一直盛行奴隸買賣,這等黑心的買賣直到大黎的金火騎一路殺進大漠深處將西域諸國揍老實之後才被封禁。
“你叫什麼名字?”北山君問。
“沒有名字。”她低著頭。
兩個沒有名字的人湊在一起還真是尷尬。
北山君卻淺然一笑,“我也沒有。”
“你也沒有?”她驚愕的抬起臉來,終於將麵容展進了火光明映裡,片刻卻又黯然垂下臉去,“怎麼可能……”
北山君單挑了一側眉梢,“怎麼不可能?”
她沒再講話——此人氣質不凡,衣著亦是華貴,怎麼可能沒有名字。
“真的,我沒有名字。”北山君微微闔眼養神。
“為什麼?”
“不知道,沒有人給我取。你呢?”
她緊緊抱著膝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痛徹的回憶,“他們不會給人取名字。”
“他們?”
“把我帶到這裡的人……”
北山君睜開眼來,又打量了她一眼,一笑,“那我給你取一個吧。”
“嗯?”她轉眼瞧來。
“流翎。”這兩個字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仿佛早有預想一般,“流水的流,翎羽的翎。”
“流、翎……”她低聲細細琢磨了一遍,並不十分理解名中之意,卻還是笑著謝了“謝謝。”
——
寒山寂往君寒杯裡斟了些清茶。
此茶非同於紅塵清葉,乃是采自雪巔的“雪羽”,其湯色清泠如泉,澄於冰中而不凝,入口清甜亦有冰雪特有的凜冽。
“你父親回來後還饒有興致的同我講了她名字的含義——浮如清泉濯塵,瑰似鳳鳥尾翎,雅而有豔,嬌卻不奢。”
君寒靜聽了良久也沒有發言,直到寒山寂那裡頓住了才應付了一聲“然後呢?”
後來北山君帶著流翎出了荒無人煙的沙海,在大漠邊緣碰上了仙門。
各大仙門素來有巡邊的習慣,每年更迭輪替,以保證中原安寧。
那次北山君碰上的正好是巽天。
當時北山君有傷在身,不便與他們正麵交手,遂選擇了回避,流翎作為凡人自然不會受到仙門傷害。
其實北山君第一眼打量流翎時就看出了她靈根上佳、資質過人,是個頂好的修煉苗子,而仙門自然也有這眼智,於是巽天派帶走了流翎,掌門親收她為徒。
事後北山君還興致勃勃的跟寒山寂說這事,也由衷的稱讚了她那把天賜的靈骨。
“那你為什麼不把她帶回來自己收成徒弟?”寒山寂永遠那麼一針見血。
聞問,北山君蹙著眉沉思了好一會兒。
原本寒山寂料想的是,可能北山君有什麼不便收徒的緣故,卻萬萬沒想到這家夥最終的回答隻有倆字——
“忘了。”
“……”
準確來說,應該是壓根就沒張這根筋!
於是寒山寂悵然扶額,心中暗歎——本來能成羽翼的天才愣是讓這呆狼給留成了禍患!
當時北山君與仙門的關係已經即將逼近臨界點。
那後不過半個月,河陽子的死訊傳遍了中原,也徹底激怒了仙門。
很快,仙門的戰書便拍到了北山君桌上,積壓了兩百年的梁子終於一朝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