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埋葬了皓月清風,摧毀了“天狼星”的戰場。
當時不知為何,北山君雖然接了仙門的戰書卻始終不曾主動與之刀劍相向過,即使戰況迫在眉睫,他仍如清風玉立般不為所動。
卻又在最後的關頭,一個人扛下了整場血戰。
當時北山君在孤月台上孤立無援,寒山寂卻遠在寒山鎮裡,待他得到消息趕回北山國時,北山君已經血染孤月台,連魂魄都碎裂了。
寒山寂是北山君現世所見的第一個人,北山君亦是將寒山寂從苦海中撈出的知己,這樣的羈絆談不上海枯石爛,卻也足以將彼此銘刻於心。
亦或許,這樣的深刻隻是寒山寂的一廂情願。
但不論如何,當時的寒山寂實在無法接受北山君的死。
於是他收斂了孤月台附近的殘魂,並為之踏上尋找重生之法的道路。
北山君亡故後,寒山鎮的人便再難離開靈淵境了,即使寒山寂身上攜著北山君的殘魂,也無法頂著鬼星的詛咒在北境之外久留。
寒山寂在北境外遊走了五年,終於還是無功而返。
卻遙在北境之中聽說了北山君遺子的存在……
過往舊思戛然一止,一股酸楚即就湧上心頭。
“對不起……”
君寒愕了一下,留在窗外的目光驀然一晃,怔住了,良久不知如何回應。
他活這麼久以來,貌似今天才第一次聽見旁人對他說“對不起”。
“昔年是我執著於逆天之事,不顧你的安危意願……”
君寒沉沉飲了盞中清茶,沒說話。
三十餘年前,君寒九死一生逃到北境,陷入必死之局時,靈淵境的守淵人救了他一命,仿佛他命不該絕似的。
當時的寒山寂容貌與今相差無幾,眼裡卻還藏著那團蘊仇的火,君寒在他眼裡就仿佛一個披著北山君外皮的不堪邪獸一般,他恨不得將這個竊了故人皮囊的孽種大卸八塊,卻又不忍毀壞這繼承了清風霜玉的相貌。
“當時,我痛恨你母親背叛了君上卻又將他的遺血孤棄人間,也恨……”他閉了閉眼,仿佛接下來的話難以啟齒一般。
“也恨我披著與他相似的皮囊澱濁在塵埃之中。”君寒替他說了。
寒山寂沉默了良久,沒吭聲,眼底的蘊意卻承認了這個說法。
當他看見身上流淌著北山君血脈的君寒披了一身狼狽,甚至連靈脈都是殘軀不堪的慘狀時他簡直無法壓抑心底積怨已久的憤恨。
說到底,寒山寂隻是把對外界的一切不滿與仇怨都砸在了君寒身上罷了。
所以他瘋狂的將君寒逼入望幽淵中。
君寒抿然一笑,似乎散了一口鬱結在胸腔的氣,漠然道“如果你早些年這麼說的話,也許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了結了。”
寒山寂雙唇一顫,喉口驀然一哽,講不出話來了。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我無法再因一句意義不大的‘對不起’而改變什麼。”
“都是我的錯……”
君寒悵然一歎,“是非對錯不是你我能定言的。如今我不恨你,也沒有原諒你,因為該原諒你的那個人不是我。”
“……”寒山寂沉沉聽著。
君寒沒有挪一絲目光到他身上,而始終望著窗外的大雪紛飛。
那雪色遙遠幽曠的與另一抹曠世之白呼應共鳴,輕輕在君寒眼前拂了一抹早已被紅塵浪流愈濯愈渺遠的身影。
雖然北山君早在君寒降世之前便已離世,但君寒似乎曾也有那麼一刻緲遠的見了他一眼。
便是在望幽淵的無儘沉暗之中,在他瀕死之際,那抹白影便如幽影一般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也就是那時,他奇跡般的繼承了他父親所有的靈力。
至今不明緣由。
“我去望幽淵一趟。”
君寒驀然一言驚回了寒山寂的心魂。
這次他卻是緊張了,“去那做什麼?”
君寒站起身來,“確認一件事。”
“什麼事?”
“與你無關。”君寒負手走去門邊,忽然想起什麼,便頓了一步,“勞煩閣下將他昔年追殺的一百八十一人按死亡先後順序理一份名單出來。”
“你要查這件事?”
“這是我來的目的,”他轉回眼來瞧著寒山寂,“所有的一切,我遲早會弄明白。”
他臨將出門,寒山寂卻追趕似的躥起身來,“你父親在你第一次進入望幽淵之後,就徹底魂散了。”
君寒停了一下,稍有思忖,便道“我知道。”
寒山寂的心空落了下來,又坐了回去,黯啞道“你,當心點,彆進的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