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默浮生劫!
那人垂著斷腕逃出了好一段才停下步子,稍稍穩了口氣。
此處昏暗不見天慕,仰眼也隻能瞧見一團巨大的漩渦。
獵獵狂風卷沙掀塵,躍鋪數裡,眼難視物。
易塵追走在前頭,不時回眼去顧璃影,這次卻見璃影止步在三步開外。
易塵追忙逆著亂風又走了回去。
剛剛不知為何,突然就刮起了這掀人的狂風,且風向錯落不一,根本無法探摸此中詭息,兩人隻能一路摸著璃月留下的留影燭往前摸索。
“璃影,”風勢陡然猛起,易塵追臨將走近還得一把抓住她的腕子才能勉強讓兩人的距離固定住,“你怎麼了?”
在這狂風裡,即使相隔不過咫尺也得靠喊話來交流。
璃影反拽住易塵追握在她腕上的手,也省去了講話的力,直接拖著他蹲下。
易塵追不明所以,隻見她掌心燃了一團靈焰,在狂風中巋然不動,映明了他們足下一個突兀的小沙包。
這大風裡刨沙堆也是於事無補,於是璃影直接將手伸進沙包裡拽出了一片幽黑的寒甲。
“這不是……”易塵追的驚駭轉眼就埋沒在狂怒呼嘯的風沙裡。
這正是那十五個鬼字武士的重甲。
易塵追順手又拽出了相鄰一個沙包裡的寒甲,放眼在風沙模糊裡,雖然也辨不清前方是何等境狀,但這兩片寒甲已經足夠令人寒心的了。
莫非那十五人已經……
“趴下!”
易塵追惴惴出著神,風聲又大,沒聽見身邊人的話,卻一回神,就已經被璃影按下去了。
風沙陡然狂烈,璃影一手壓著易塵追的後腦將他的身子按近地麵。
麵前的一片寒甲被狂風掀起,重鐵襲近,璃影抬手一擋,小臂即刻劃過一道劇痛,她的身形因劇痛一鬆,險些扛不住狂風,臨危之際,易塵追突然伸了一條胳膊過來鎖住她的腰,算是抓穩了她的身子。
兩人便如沙海中無向漂泊的兩片渺葉,逐波無形,在狂風中仿佛時刻都將分崩離析。
天地麵前,凡人何等渺小,縱有心搏命也無力踏出這一步,蒼茫中等候死亡,絕望也不甘,卻實在無能為力。
易塵追竭力護住璃影,在狂風中無法睜眼,口鼻間亦是燥沙亂硌。
這種情況下,世間一切聲音都成了時間流淌。
那風愈刮愈猛,遠無收勢,兩人體力將近匱竭,心神愈發混亂。
易塵追死咬著牙關,強繃著最後一根弦,閉起眼來,耳畔的風聲更為純粹難耐,心神將近崩塌的最後邊緣,腦際卻驀然浮了一個影,宛如天降的救星強力定心丸一般,猛地將他漸亂的心弦捋成了一股順縷——他驀見那抹風雪不侵的傲影,黑暗中隻瞥了那白發一眼,便足以做到臨危不亂。
此刻卻有酸楚……
但處絕望之境中,任何甜美的回憶過往都將浸上苦澀,仿若一把觸手可及的冰霜,雖耀眼,卻寒透,抓不住,也不舍。
君寒的身影驀然塞給了易塵追一把難求的希望,卻轉眼又澱成了一抔寒燼……
易塵追不知璃影是怎樣的想法,但他自己卻是已經瀕臨絕望了。
狂風也吹動了兩人身下的冷沙。
沙子徐徐流淌起來,變中又起變故,情形又增艱難,此刻,不論兩人調動多少體力,也無法在這天地共亂之中撐那一星半點的穩妥。
隨著沙子的緩湧,兩人的身子亦隨風沙飄搖,沒被風掀起,卻緩緩陷進了沙裡。
璃影察覺了事態十分不妙,拚了命也抽出一條胳膊勾住了易塵追,在狂風中聲嘶力竭道“抓緊!”
狂風即刻便將她的聲音撕裂攪碎,易塵追雖然就在身旁咫尺之距,卻到底沒聽見她的呼聲。
載身的黃沙陡然一落,兩人即刻也如漂入漩渦穴眼的枯葉一般追沙而墜。
風中飛沙更響,兩人空落一瞬便相互都收了臂力緊擁在一起,就像兩隻即將墜入地獄深淵相互慰心的小鬼一般,眨眼便沒進了沙海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終於沒有風聲肆虐,沉靜的安逸,若非身上痛楚陣陣襲心,這樣的平靜實在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見了閻王。
璃影先睜開眼來,所見仍是一番沉暗,晃了晃神,再睜眼,卻見四處浮著些模糊的光團,零零落落,卻仿若置身星洋一般。
她支起身來,垂眼,卻見是易塵追給她墊了地板。
“塵追!”璃影拍了拍他的臉,見沒反應,忙又服下身去,將耳朵貼在他心口。
還有心跳。
模糊的光團也隱隱約約映明了周遭環境,牆影道狹,似乎是在什麼建築物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