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寒這一路累得騾子不如,這會兒閒躺在榻上的確覺著哪哪都不對。
好在眼睛還能使,腦子也還轉得起來。
他將閱過的信件在掌心銷毀,然後就靜靜瞧著榻頂出神似的思考情況。
塵追那孩子不會現在就悲劇了吧?
要真是這樣還真有點可惜……
他悲憫的這麼一想,隨即就添補出了“可惜”的原因——他體內的鬼星之魂都還沒抽出來呢。
百裡雲多半時候是個靠譜的家夥,才收到君寒報平安的信便立馬親自執筆回了一封過來。
滄海閣的傳送法陣被百裡雲提到了最高效率,從黎州傳信到東瑜要的時間不過半天。
於是傍晚,君寒便收到了百裡雲那封千古難求的正經斟酌過辭句的書信。
大概彙報了一番自元帥大人“撲街”後京城此起彼伏、一浪更推一浪高的亂子,其中不乏幸災樂禍以及看戲的興致。
雖然斟酌過言辭,但還是很具有百裡雲的個人特色。
這封信,君寒沒急著燒,讀了一遍就擱在胸口,仍盯回床簷帳頂,半休息半思考。
元帥向來不是喜歡大張旗鼓的人,雖然失蹤了這麼些時日才好不容易回了,卻也沒在滄海閣激起多大的漣漪。
大家知道了就放心了,同時該乾什麼還乾什麼,兩相不誤。
自打君寒今年離開滄海閣以來,憐音就沒離開過她的屋子,也空掛了這幾個月的擔心。
君寒是悄無聲息的回來的,憐音沒見到他人,卻感覺到了他獨有的寒冽氣息。
深冬的傍晚已似深夜。
憐音站在高閣的露台目不轉睛的盯著君寒既沒有動靜,也沒有燈光的屋子。
猶豫了片刻,她終於還是決定去看看君寒的情況。
他的院子向來充斥著冷殺的寒息,迎了冬意,更凜冽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憐音輕步踱到君寒屋門前,抬了手,又躊躇了片刻,終於還是壓不住心裡的惴惴不安,輕輕叩了三聲。
“進來。”
聽見君寒回應,憐音也就放心了,淡淡呼出這些時日與他相關的鬱結便轉身欲離。
“既然來了,就進來陪我一會兒吧。”
憐音一步頓住,心下微不可察的慌了一下,仿佛被人無端撥動了心弦,有些慌錯。
君寒隻說了這麼一句,憐音在門外頓了許久,終於還是推門進來了。
“怎麼不點燈?”
君寒沒答,似乎是累到了多一句話都不想說的程度。
憐音默默點了一盞燈,光線略暗,卻柔和得舒適。
君寒也並未對此發表異議。
“你,真的遇刺了?”
君寒坐起身來,並沒有掩飾眉眼間的倦意,難得是很放鬆的狀態。
這頭狼從來不會在憐音麵前偽裝什麼,有時很溫順,但大多數時候還是挺狂的本性。
不過這許多年下來,也著實打磨平和了不少。
“你過來看了不就知道。”君寒淺柔笑著,衝她伸了隻手,頗有耐心的等著她過來。
他清楚這個女人不可能對他視而不見,所以理所當然的有恃無恐。
果然對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
憐音看著他掛了滿臉的有恃無恐,根本連收斂的意思都沒有,心下也著實無奈。
卻還是走了過去,接了君寒的邀請。
君寒心滿意足的牽了憐音,引她坐在榻沿自己正好能細致打量她容貌的位置。
憐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淺壓著幽怨偏過臉去,“你到了如今的位置,想嫁你的人數不勝數,何苦一天盯著我看?”
君寒仍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不,她們不敢嫁我,也許連看我一眼都不敢。”
“你這次又是騙了眾人?”
“遇刺是真的遇刺,騙也是真的騙。”他笑得淡泊的有些沒心沒肺,“正好北燕王也回來了,有沒有我,沒多大差彆。”
憐音又轉回眼來,“你明知道現在誰都離不開你。”
因為有君寒這麼一個頂天立地、戰無不勝的元帥坐鎮朝廷,所以四方妖國人國沒誰不敢不看大黎的臉色。
可比北燕王強悍多了。
君寒卻笑得有些戲謔,不禁自嘲道“撈著我的好處還天天嘴沒閒的盼著我死;鎮住了天下也沒能收回自己的女人——你說我到底是有多失敗?”
憐音被他一句撩得心曲亂泛,清楚駁不過他,乾脆就繞話題,“孩子們下落不明,你還有心情在這說閒話,真把他們當工具的話就太無恥了。”
君寒搖了搖頭,笑得有些苦澀,“西域的事的確是我沒料準——我原本以為那個逐月是個陷阱,但現在看來,這整件事都是一個大坑,而且這個坑,已經延伸到了朝廷。”
“為什麼?”
君寒仍是搖了搖頭,這次臉色沉了下來,“暫時還不清楚,但就形式來看,真正的大浪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