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在鬼曳聽來就更可疑了。
不過她既然是元帥金屋藏的嬌美娘,鬼曳作為弟子兼下屬,也沒有什麼資格過多懷疑,這種後院裡的事還是由元帥自己掂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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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至午時,檢查祭場的活也完成了差不多大半,剩下的活計不出三兩個時辰也差不多了。
禮部監工的兩位一揣了天色便揮手叫大家暫且休息,待過了午時再接著乾活。
方坐下連屁股都沒焐熱乎,兩位監頭就遠遠見了尚書大人的馬車往這頭趕來,便也忙不迭的迎了過去。
“這裡有我們盯著,大人何苦親自跑一趟呢?”在此奉工的侍郎摻著體態有些圓潤的尚書大人下車。
禮部尚書氣滾滾的踩實地麵,“哼”的一聲鏗鏘有力,兩手往背後一籠,也沒答什麼就徑直往祭場去了。
那兩位監工的看得是雲裡霧裡、毛骨悚然——這位大人也是先帝提拔的老人,對禮法方麵素來嚴苛,就連先帝他老人家也沒少被這位挑過刺,縱觀朝野上下,誰敢給他氣受。
這位大人天生一副暴脾氣,骨子裡還灌了生鋼,但凡他看不下去且有違禮法的事,他就是罷工辭官也決計不乾,哪會有帶著這麼大的火氣來乾活的?
故這兩位跟大人跟得久的下屬相互一對眼色,馬上就領悟過來了——他們大人估計是被“逼良為娼”了。
“大人!”這兩人忙就追了上去。
禮部尚書沒好色的橫了他倆一眼,掛著一腦門邪火官司,滾圓的身形都悶成了一個行走的火藥桶。
“今日有什麼事不順心嗎?”
“順心?他乾脆賜條白綾讓老子吊死得了!”
果真是火氣衝天。
事實上,尚書大人早在朝中對禮法雖然嚴苛,但罵起人的時候,還真顧不了這麼多。
這兩人一琢磨,立馬就猜到,大人說的“他”估計就是近段時間被北燕王迷了心竅的皇上。
卻也不好提醒他老人家話不可亂說,畢竟這位大人昔年可是連先帝都能噴個狗血淋頭狠人,區區一個連政績都還拿不出手的小崽子,他估計還真不放在眼裡。
可為什麼又妥協了呢?
“陛下下了旨,要在祭典當日將兵符授予北燕王。”
“哈?!”那倆人原地炸成了兩尊五官猙獰的石像。
“這這這、這也……太不合禮法了吧?”
秋主肅殺,故討伐、定罪之事素於秋行,入冬則宜斬刑犯,正國法,卻不宜征討見伐,如此豈可授予兵權?
且冬末的年終祭典是為來年祈福的福典,當祭後土包藏萬物,就連祭品都不可殺生見血,而應將幼小的牲畜圈養於後土廟中,以示後土仁慈。
在這樣的祭典之上授予兵符?皇帝這是瘋了嗎?
這回不光是尚書大人了,就連這兩位向來主管消火降氣的侍郎都怒了。
“這遠近無戰事,授兵權也不急於這一時吧?”
“哼!”尚書大人鼻腔一股白汽噴薄而出,再配上一副閻王臉,殺氣陡然暴增,“聖旨都已經下了,還愣著做什麼?布置啊!”
那兩人卻沒立馬動起來,相互又對視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真這麼辦?”
此問卻讓尚書大人氣焰陡降,整個人瞬間憂鬱了起來。
這種事要是擱在以前,他估計當堂就免冠辭職了,管他誰愛搞這喪心病狂的事,反正他是不可能占著“禮部尚書”的位來做這違禮之事。
可奇跡的是,他今天卻默然受命了。
卻也在沉默的那一刻看清了,元帥的倒下並不代表朝廷倒下,卻意味著真正襲承於先帝的秩序倫理崩塌了,隻因為當今的陛下根本沒有本事把握住真正的“朝堂秩序”。
更可歎的是,他們這一輩老臣也也逐一走上了下坡路,先是丞相大人身體每況愈下,再是他們這一批由丞相大人和先帝共同提拔的老人漸漸失去維持正氣的支柱,一把老骨頭終究不得不隨波逐流。
就連今日在朝上明麵反對皇上賜兵符之令的司徒誠也落得了一個孤立無援的局麵,非是大家不知此中荒唐,隻是心灰意冷罷了,如今的陛下每日上朝不是坐觀水火無動於衷,就是下些荒唐不著調的聖旨,如此,倒還不如直接罷朝來得乾脆。
尚書大人徹底被風雪澆滅了火氣,沉吟良久,肚裡有千萬牢騷想倒,卻終究都澱了一氣長歎。
歎罷,還是麵對現實了,“人心不古呐……也罷,他願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