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小丫鬟闖進屋去卻是湊到了坐在易塵追榻沿的憐音身旁,囁嚅道“元、元帥來了……”
憐音聽言,眉梢輕輕一動,而君寒素來警敏非常,任何一點小異常都能引起他的注意,這會兒已然追進了屋門。
“沒事了。”憐音衝那丫頭柔柔一笑,挑了個眼色便示意她去吧。
君寒森森站在門前,冷眼略有狐疑的掃了那丫頭一眼,嚇得小丫鬟臉也不敢抬,慌手慌腳的從他身邊擦出門去。
憐音略略俯身替易塵追掖好被子,又在他額頭輕輕試了一把,才不緊不慢道“他沒事了,應該過不了多久便能醒來。”
君寒眉頭一沉,眼底的疑慮並沒有消除,便緩步走到桌旁,坐下後才問“你能治他?”
憐音放下床簾,起身,無多留意,隻在路過君寒身邊時輕聲道“以前需要替你療傷時讀過不少醫書,略通此道。”她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便近門邊,卻還沒跨門檻,腕子便突然被君寒拽過。
君寒一把捉過她的腕子卻並沒有施多少力,隻是將指尖探在她脈門,摸了許久,卻無異常。
但她的臉色卻是疲憊蒼白。
“他的情況不是靠醫術能緩解的。”君寒語氣很沉,瞧她的眼神也壓著霜意,有質問之意,卻不咄咄逼人。
憐音淡淡勾了唇角,莞爾笑得動人,輕輕收回手便順著掩口打了個哈欠,依舊輕描淡寫道“我守了他一夜,的確有些累。”她放下手,又斜勾了一絲眼神打量了君寒一眼,“讓他好好休息便是。”說罷,便沿著回廊走了。
君寒往屋裡回了一眼,榻上那少年正睡的安穩,也的確不適合打擾。
無奈,元帥大人還是從善如流的關門走了。
再度返回自己的小院,卻突然被院牆屋簷上的黑白喪布給戳了一下眼。
老管家正打算一早來獻殷勤伺候主人,卻愕然見元帥大人定站在院門下,不禁嚇了老管家一個魂飛魄散,忙就誠惶誠恐的小跑過去,氣喘籲籲道“老奴這就將這晦氣玩意兒扯了,元帥切莫動怒。”
老管家慌裡慌張半天,卻也沒見元帥臉上有半點形似“發怒”的神色,反倒是不一般的平靜。
片刻,君寒淡淡挪了目光瞧住老管家,心平氣和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勞先生了。”
君寒向來不以蔑稱來詆踐府中之人,許是他心性確有幾分不近凡塵的高潔,又或者隻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有損人的心情。
老管家差點被元帥這不冷不熱、語氣無瀾的一句比外人還生淡的問候給感動得老淚縱橫,真是差點就要掉珠了。
“再過不了多久便是除夕,府中需要什麼你最清楚,派人去置辦吧。”
老管家兩眼噌的睜圓,又是欣喜又是震驚,忍不住問道“您今年不回東瑜了?”
打從君寒接任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開始,和叔就一直在帥府裡打點,這麼好幾十年過去了,元帥就算除卻戰事吃緊的那些個年頭,也從沒有在京城過過一次年,即使早在夫人還沒“進門”之前,也是每年都往東瑜趕,永遠隻給帥府留下“冷清”二字。
“不回了,”元帥想了點什麼,指尖輕輕點了點額角,然後又補充道“過兩天我會派人把那兩個丫頭接過來,塵追身體也無大礙,小孩喜歡的東西你看著備點吧。”
老管家頭點的跟啄米似的,見元帥似乎交代完了,卻覺得好像還差點什麼,便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夫人呢?”
君寒沉吟了片刻,“她身體不好,多備些補品,還有抗得了黎州風雪的衣物,其他的,再說吧……”
“是。”
君寒抬腿跨進院去,老管家瞧著自家“失而複得”的主子,竟是倍感欣慰。
戎馬倥傯、殺伐果決了這幾十年,元帥大人終於知道“顧家”倆字咋寫了!
君寒一如往例的進了書房。
“嘖嘖嘖……”百裡雲依舊欠揍的掛著一臉陰損,明目張膽的坐在元帥大人的正位上,瞧了老大一臉正肅的進屋,還皮癢的戲侃道“這有了‘夫人’的人就是不一樣呐,說話做事都格外溫馨,喂,是不是也尋思著要卸甲歸田過過子孫滿堂的悠閒日子了?”
元帥大人麵色冷峻如常,毫不受此“妖言”蠱惑,平靜的走到位置旁,一腳踹開這嘴欠的烏鴉精便氣定神閒的坐回自己的正位。
百裡雲被老大一腳蹬開也隻有乖乖的往邊上挪窩,順便從懷裡摸出封信來,漫不經心的甩到君寒桌上,“舒淩的。”
君寒從桌上拾過信封,一邊展閱,一邊還抽得出神來問“他們倆呢?”
“裝棺材裡埋回去了。”
君寒沒心情懷疑也懶得搭理,便漫不經心的接著話茬道“哦,去挖回來,有事跟他們商量。”
百裡雲抱著手沒大沒小的橫了他一眼,“您老人家怎麼也跟跑腿的說事?”
君寒冷冰冰的掃了他一眼,“少廢話,把人給我找來。”
“嘁!”百裡雲撂了他一眼,便銜了兩指吹了個嘹亮的喚騾子喚馬的響哨,那兄弟倆便掛著一臉幽怨鑽進了元帥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