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記得捎上棋,再替我向塵追問個好。”
真到了分彆的時刻,鬼曳心底又隱隱泛起了不舍——於是他很警覺的瞪住了影落。
影落避開眼去,作勢堵住兩隻不聽指揮的耳朵。
“那我以後,還能再和你說話嗎?”鬼曳的矜持終於還是敵不過心底真意,到底還是心虛氣短的把一直梗在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當然能,我又沒死。”
“不擋我了?”
聞言,影落兩手一攤,“我本來也沒故意攔你啊,隻是你自己太笨摸不進來而已。”
“……”鬼曳好不容易穩回的一點火氣轉眼又爆了,“你夠了!再見!”
這次,影落直接就把他放出去了。
這次睜眼,所見的,又隻是冰裡那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好像死人一樣的影落。
琉璃鏡珠收回了一身張揚的光芒,冰裡影落的臉也落回了原本泊雅的色澤。
鬼曳抬手接住緩緩落回的鏡珠,站在原地,怔怔瞧了影落好一會兒——
仿佛突然夢醒一般,原本還隻是一瞬前的對話,須臾後再憶起,竟恍如隔世、夢實難辨……
看了半天,鬼曳終於還是恢複了往常冷豔的態度,眸子映上冰光,冷冽非常。
“嘁,懶鬼……”他小聲的嫌棄罷,便毫無眷戀的轉身離去。
卻才走了不過三步,又忍不住回頭瞧去。
影落天生一張含笑的臉,不論眉目如何映冰,瞧來都似含著輕淺笑意一般叫人如沐春風。
鬼曳一聲落歎,終於還是踏著不怎麼乾脆的步子離了此處。
——
滄海閣辦事的速度向來麻溜,才不過幾日光景,君寒要的關於商人趙申的資料就遞到了帥府。
此人出生於臨水小鎮,家裡三代行商,頗有家底,乃是楚江一帶頗有名望的富賈世家,這位公子哥雖然經商是個傳奇,但這寥寥數紙便可覽記的人生履曆對君寒而言實在是——太沒有研究價值了!
果然就是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人……
滄海閣的人辦事向來有刨根究底的自覺,不用君寒特彆交代,他們自然也把趙家具有參考價值的祖宗幾代給刨了出來,大略掃過,也都是些尋常人,無非就是經商的腦子格外出眾而已。
這樣的家族卻是因何遭到滅門之災?
其他事都查得十分詳儘,而關鍵的滅門之因和趙申的死因卻隻有寥寥幾筆記錄。
據說趙申是在南往行商途中不慎殞命於楚南嶺一帶,年方而立。
楚南嶺與絕生崖相鄰,後者乃天下獨絕之峰,而楚南嶺本身亦是毒沼叢生,皆為極險之地。
行商之人何故選如此險要的一條路?
趙申失蹤後,趙家人曾花高價請人前往尋屍,未果,遂立衣冠塚,後不出三月,趙家大火燒院,死傷者過百,財物散儘,由此滅門。
至於失火的原因卻沒有提到。
好好的商賈之家,不沾朝事也不行詭道,若非大損了陰德以致人神共憤,如何才能落得了這麼慘烈的一個下場?
君寒看得愈發漫不經心,紙頁也翻得愈發的勤,約莫又略過了三四頁,恰在最後一張紙時,君寒停住了。
此頁言,趙申有個孿生兄弟,兩個孩子一出生,那個孩子便被探出了天生的靈脈,被蜀山掌門帶走了。
蜀山……
君寒目光略滯,腦海裡的沉沉思緒忽然亂麻了一陣,卻驀地又被燭火無端的一閃給扯回了思緒。
抬眼,卻是鬼曳一聲不吭的推門而入,他站在門檻處,有些局促的不進不出。
君寒將手裡的一堆資料理順,擱在桌沿。
“有什麼事嗎?”
鬼曳是個特彆注重形象且矜持的孩子,通常情況下是不會做這種不敲門便進屋的無禮之事。
要是這麼做了,多半是有什麼對他而言特彆沉重的事,所以一聲不響的來找君寒。
“師父……”
他開口的這個稱謂已經告訴了君寒——今天這事不簡單!
君寒眉梢一挑,不動聲色的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做好了迎接天打五雷轟的準備後方才慈眉善目道“過來吧。”
鬼曳默默然的將屋門閉起,然後真像是個準備領罰的弟子,乖乖的在君寒桌前跪坐好,微微垂著頭,這模樣仿佛君寒手裡已經拿好了戒鞭就等著抽了。
“怎麼了?”
鬼曳又琢磨了好一會兒,真像做錯了事準備繳械一般,默默地喚出了那枚蘊著血色記憶的琉璃鏡珠,恭恭敬敬的兩手奉遞到君寒麵前,道“這些、是公子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