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塵追被她輕輕撞了一下卻也沒被撼動步子,仍穩穩的站在原地。
璃影錯了下神便忙退開一步。
易塵追正停在一條緩緩靜流的小溪前,小溪另一頭便是那片幽紫的不知藏著什麼隱秘的毒瘴林裡。
易塵追蹲下身來湊近了瞧這小溪的水,隻見溪水清澈得詭異,與周遭毒異的環境簡直格格不入。
林下悠悠略過一絲盈巧的風息,連漣漪都撥不起,隻略略往草葉間帶出了點輕淺聲響。
璃月轉身往後張望去,卻見深林葉密光暗,恰又逢天色將沉,這片原本就幽隱得詭異的林子頓又平添了幾分不妙的氣息。
風裡夾帶著“嘶嘶”弱息,極隱極暗處幽幽冒出了星星點點熒綠的光點。
璃月又抬眼往葉隙間窺望天色,卻見明藍的天空也漸漸落為了深沉。
夜幕將近。
黑夜向來不是一個友善的環境,雖然幽黑的光線是天然的屏障,但善於借用這種屏障的東西太多,如此便將夜晚勾勒成了危險的代名詞。
璃月心底悠悠泛起了本能的不安,便退了兩步,方方觸上了易塵追的後背便堪堪停步。
璃影掃了璃月一眼,也發現了時間流逝的不妙,便道“天快黑了,還是明天再進去吧。”
“嗯……”易塵追思緒彆有遊移的應了一聲,便瞧著對麵幽森森的毒林子揉著下巴出神道“太奇怪了……”
璃影莫名其妙的也往那林子看過去,“什麼太奇怪了?”
易塵追依舊百思不得其解的從懷裡摸出了那幅地圖,卻才乍然發現,天色已經昏暗得連圖上的筆畫線條都映不明白了。
沒辦法,易塵追隻好又把地圖收起來,“這個地方連仙門之人都不敢擅入,作為一個商人,怎麼會選這條路?”
臨水鎮與五毒鎮僅隔了一座小山,攏共不到半天的路程,從地圖上看,向五毒鎮借道的確比繞嶺的大路要短一半的路程,但是楚南嶺裡地勢崎嶇複雜,就算刨除毒物一大險礙不談,光是將商隊開出這片山林單程耗費的時日都夠往大路繞兩趟來回了。
這個趙申,看起來倒是個尋常商人,但隻要細細琢磨就沒法不發現這貨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牛頭不對馬嘴氣息,乍一看平平無奇,實際卻哪哪都透著些許詭異。
然而時過十年,昔年趙氏淪為死燼的宅子也早已被野草霍霍成了一片荒地,被孤棄在臨水鎮的繁華陰幕之下。
整個趙家在臨水鎮都成了禁忌,沒有半個人敢稱自己與趙氏相識,一圈打探下來,終究難知其因。
而趙氏滅門之時又恰處在伐仙之戰的峰潮之際,戰事亂幕之下,朝廷無多餘力多管一樁鄉紳的滅門之事,於是這件事終於在天時地利人和的合力掩埋之下成了一樁無需多作理會,也不再能掀起波瀾的疑案。
更不巧的是,昔年著手處理過這樁案子的那位大人也早就告老還鄉,兩年前享儘天年,作古了。
易塵追實在覺得自己的運氣恐怕是跟彗星杠上了,本以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誰料竟是九曲回腸死路絕。
璃影借著寥寥幾許清輝瞥見了易塵追眉梢罥鎖的愁結,便難得有點類似溫柔的好心開口寬慰了一句“這件事原本就塵封許久,一時半會兒尋不到端倪也屬正常,你如果還想查下去我們就陪你進林子,若不想便回京。”
易塵追意味不明的搖了搖頭,鎖著眉頭道“雖然做事不能光憑直覺,但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有點調查的必要……”
不知是錯覺還是巧合,易塵追總感覺近期這些事總要牽牽繞繞的往十年前那場伐仙之戰連去,無一例外的,竟有些像是有人故意而為之一般。
“嗯。”璃影向來沒有太多話。
一直乖乖站在易塵追身邊的璃月身形忽然晃出三步,袍袂一綻,擲手便是一枚銀針舔輝而出。
那兩人齊然轉眼瞧去,卻見是剛剛給他們引路的那位仙門公子站在不遠處的樹影之下,指尖撚著那枚銀針。
“公子?”易塵追惑然喚了他一聲。
對方微不可察的將歎息藏進了幽暗的陰影裡,語氣仍舊清冷,卻似乎不那麼拒人千裡之外了,“毒物素愛夜間出沒,眼下天色已晚,還請三位移步寨中留宿一晚。”他的語氣清清冷冷卻也不乏真心實意,坦然皎潔得倒真是出乎意料。
這個剛剛還在市井中受著小人的欺侮的皎皎少年待到月輝清明、歸林靜隱之時便又拾回了那一身清絕儒雅,仍如不沾塵煙的謫仙。
對方的實意真切,易塵追也非故挑高傲的偽君子,於是這位素來沒有什麼架子的元帥少爺立馬識相的揀了樓梯就下。
“多謝公子好意,我等便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