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默浮生劫!
尤其像老管家這個上了年紀的人,凡事總愛多擔心,即使明知自家主子是久經沙場無往不勝的元帥大人,每每聽見戰事的風聲都還是免不得要掛心。
尤其又隔了這麼多年,大家都習慣了元帥大人不必應付戰事的清閒,這突然又搞出一樁蛟龍的亂事,論誰不得擔心。
左盼右盼的,臨到子時一刻,大家可算把元帥給盼回來了。
“元帥……”老管家遠遠見了君寒便挑著燈迎出了府門,跟到君寒麵前便將小燈挑在元帥麵前。
君寒瞥了他一眼,“又不是多大的戰局,至於緊張成這樣嗎?”
老管家怪有些難為情的笑了笑,日益佝僂的腰背也在元帥麵前有意挺直了些,“人上了年紀嘛,安逸慣了就經不住風浪,這不就成了驚弓之鳥。”
君寒淺笑未語,由老管家為他引路至院門便示意他老人家趕緊回去歇息了。
老管家方走,君寒的目光便落進了院裡憐音的那間屋子,卻隻見了一麵漆黑無光的窗紙,幽落落的,不免有些失望。
卻也並不十分介意。
既然憐音已經睡下了,也就不必趁此夜深再去打擾,大不了趕天清晨再同她道彆。
君寒沉著心弦悶頭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臨將推門一刻才驀然發覺此屋卻亮著燈。
突然間,剛剛才被澆涼了的期望又隱悠悠的揣回了一腔溫度,突然躍的有點歡快。
憐音正坐在此屋桌前翻閱著那本老舊的不成樣的異聞雜卷,似乎閱得還挺出神,都沒察覺君寒已經推了門。
君寒靜站在門邊瞧了她好一會兒,細細端摩著她在燭光下尤為婉麗動人的側容,瞧著她羽睫的陰影微微顫了幾次後才輕輕關上門,緩步踱到憐音身後,輕輕扶住她的雙肩,也垂眼掃了她手中的書卷一眼,便笑著,戲道“書都舊成這樣了,再翻就散了,我給你買本新的,你就放過它吧。”
憐音卻也狡黠的笑了笑,輕巧的翻過一頁,“不,我就要這本。”
君寒側身緊挨著她坐下,右手也順著她的肩臂滑落,輕輕的擱在她腰上,湊近她耳畔低聲道“都送了我這麼些年,現在突然舍不得了?”
“你不樂意?”憐音挑了他一眼,這雙秋波婉轉的眸子終於又恢複了昔年那迷得君寒神魂顛倒的顧盼生輝,一眼便拂亂了他本有鎮定的心曲。
君寒偏生喜歡她這恃寵而驕的狡黠模樣。
隻敢仗著他的喜歡同他“耀武揚威”、戲謔鬨騰而毫不拒絕他的愛意的時候,這個女人才是真正屬於他的。
君寒就著挨她近的方便也就順便挪眼瞧了卷上的文字,卻隻瞥了一眼便禁不住笑了出來,“東海卷?”
憐音像是又被他挑了哪縷惱弦,便頗有幾分惱羞成怒的彆過身去,將書卷捂在襟前,“怎麼了?”
元帥大人頗有君子風度的強忍回笑意,“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想起看這一卷?”
憐音靜靜的翻過一頁,“湊巧。”
“湊巧翻到嗎?”
“湊巧你要去這。”
君寒倒是沒料到她會答得那麼直接乾脆,故怔愕中也確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
既提及此事,憐音便免不得憂慮。
她合上了手中書卷擱回案上,稍稍斂過拂袖,便垂眼問道“你這次要去多久?”
“眼下情況還未明,暫時無法確定,但我不會把戰事拖得太久。”
“東海與西境一樣,如今都是險地,此次蛟龍作祟,恐怕也未必就是巧合。”
“嗯,這些我都清楚。”
憐音憂心忡忡的瞥了他一眼,卻見他臉上神色如舊平靜,仿佛迄今發生的一切都不足以驚起什麼波瀾,都隻是些平凡事罷了。
君寒溺柔的將她鎖進懷中,順便拿指節輕輕刮過她的臉頰,“往昔那麼多腥風血雨都沒能把我弄死,區區幾條海蛇我還收拾得了——況且,你好不容易答應用往後餘生陪我,我豈能在你還沒把債還清的時候就自己棄權?”
想不到過了這麼幾十年,這頭狼的言語依舊盛著少年時那般血氣方剛的輕狂,在紅塵間磨礪了那麼久似乎也隻是叫他變得更老謀深算了些,實際該狂還是那麼狂,半點沒變。
似乎隻要跟他待在一起,這世上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即使有溝坎坑窪也都隻是磨刀石罷了,最終非但沒能磨平鋒銳,反倒將此血氣愈銼愈利。
即使已然相錯至今,憐音卻仍奢望能親眼看著他究竟如何磨礪變換、又曾在這過程中經曆過怎樣的低落……卻都已作空想。
憐音自己沉沉回憶了片刻,隻覺往昔種種不論甜苦皆在此刻淪為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