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嘛?”
“你一個拎筆杆耍嘴皮子的文人要獨闖江湖就少搞那些危險事,彆把自己弄死在外頭。”
“嘶……”這回,陸顏之這天賜的賢良夫婿都忍不住皺了眉。
司徒誠本來也是下意識的想給她撅回去,卻不知怎麼就收住了臨將出口的話頭。
此番一彆,再見不知何日,當然他們都還年輕,隻要不作死,以後吵架的機會還多的是——可不管以後再怎麼吵,都不會再有一個拎著掃把棍勸架的老爹了……
才如此一想,司徒誠那臨到嘴邊的撅辭便不留痕跡的換了一番識趣的好話“放心吧,鐵定不會給你和陸兄添麻煩的。”
他這一嘴沒撅回來,卻叫司徒眉眼眶翻起一陣淚意。
司徒眉再說不下去了,掩上車簾藏住了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卻聽車後馬蹄匆急,而真正惹得倆老爺們兒一道回頭的卻是一聲嘹亮的“大人!”
司徒誠湊了個腦袋便瞧了過去,見是易塵追策馬追來,隻他身後還坐著另一個人。
“去去去,哪來的什麼大人!”司徒誠半有戲謔的沒好氣的嚷了一句。
丁烊原本舉了老高招搖的爪子立馬就捂上了嘴。
這趕車的,這輩子能混上元帥少爺的馬背也真算是他福分不淺了。
兩輛馬車同時停住了,易塵追一馬策前,恰好停在司徒誠車前。
丁烊便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馬,肩上扛著一個不知塞了多少物什的巨大包袱,便湊到司徒誠跟前,“公子您這跑的也真夠快的,今日若不是易公子捎我一程,我還真追不上您了。”
司徒誠砸了下嘴,“看你這瞎喊的,如今那位才是大人。”
丁烊恍然大悟的回頭瞧了易塵追一眼,才驚神。
不過司徒誠這話也的確沒有挖苦的意味——雖然他們司徒家是隨波逐流了,但這大黎還有元帥一家屹立不倒,隻要這一戶不倒,總歸還有點希望。
易塵追也下了馬,衝兩位親自趕車的大哥行了個禮。
陸顏之和司徒誠也都下了馬車,對之一禮,卻是陸顏之先開了口“今次一彆,再見不知何日,如今城中局勢混亂,師弟在朝中行事務必多加小心。”
“二位此去將至何方?”
“我將攜妻歸返故鄉。”
司徒誠一如既往揚著一身閒浪不羈,道“我嘛了無牽掛的,就自己野行幾年吧,說不定你什麼時候外出查案時咱倆還能碰個麵呢。”
“誠兄要是出現在我查案的附近,那可就夠嚇人的了。”
畢竟如今能勞易塵追親自前往查辦的案子基本都是險之又險,且死傷慘重的邪靈重案,但遇這種案子,事發地基本都已陷入了慘境。
司徒誠這玩笑著實開得有些沒輕重。
然而等回過正行來,所有人的心緒便都沉重了下來,不光是因為離彆之景素來哀沉,更因此城中物是人非,局勢一發不可收拾,有誌者也隻得收斂鋒芒明哲保身。
司徒誠回眼望著遙處城門,無端又生一番感慨,悵然一歎罷,最終對易塵追意味深長道“塵追呐,這世上到底有太多事非是人力所能改變,盛世不在於一人功勞,衰落亦非獨身能左,如今你在的這個朝堂已漸漸褪去了我們熟悉的模樣——也許這才是朝堂光明下隱藏的最真實的模樣……”司徒誠伸了一隻手輕輕搭在易塵追肩上,“如今的局勢我等文人的確無能為力,但你作為元帥的義子,你還有一搏的機會,但不論如何,你一定要首先保住自己。水至清則無魚,誰都厭惡那些黑暗,但若無這等濁雜,如何能襯托光明的可貴。”一番言罷,司徒誠便拍了拍易塵追的肩,轉而又笑,“走了,江湖路遠,有緣再會。”
“公子!”沉默了半天的丁烊終於在司徒誠即將轉身上車跑路的這一瞬亮了嗓子,叫司徒誠不得不轉眼瞧他。
“你跟來做什麼?家中老母不管了?”
“家中有我兄嫂在,我將銀兩送回去了,今後我丁烊還是您的人。”
司徒誠怪聲一笑,“嗬,你還挺有幾分忠肝義膽的嘛?告訴你啊,你公子我現在可不是一品了,回頭帶著你上街要飯可彆嫌丟人。”
“不怕!我丁烊這輩子就跟定您了!管他要飯還是賣藝,我就樂意侍奉公子一個人。”
司徒誠笑著搖了搖頭,“那行吧,看你這死皮白賴的賤樣我也真不好趕你了——車給你趕了!”
易塵追著實是被司徒誠這天然無拘無束的性子給逗笑了,便道“司徒公子,您老在淪落到要飯前記得留張紙寫信給我,您不是一品了,我好歹還是個三品,再不濟也不至於叫你上街忽悠人。”
司徒誠樂癲樂癲的接了易塵追這好意,便道“易大人可放心好了,我好不容易修到您這麼個金主,可打死也不會撒手,就算彆的不留也定要留下足夠長篇大論抒我悲苦之情的紙來向您求救。”
車裡的司徒眉也被她兄長這厚顏無恥勁兒給逗了個哭笑不得,兩相一混雜,卻成了一番道不清哀喜的泣笑。
兩輛馬車並轅而去,易塵追在原地一路目送著蹄輪輕塵遠去、直到瞧不見才依依不舍的收了眼,亦轉身上了馬,方才片刻的歡愉也被孤寂侵散。
此後朝中果真不再有除義父之外的牽掛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