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落光滅又激起一片氤氳霧靄,迷蒙間卻仍有殺意橫竄。
君寒乍然回過神來,餘光卻已見一道銳金破霧而來。
此勢來得突然,君寒倉皇抽身一避,正待反手還擊時,後背卻驀然附來一抹溫暖,卻緊而便聽一聲血肉破響。
君寒整個人都懵住了。
餘火仍在烈燃,舔上了扶桑木的根蔓,得了燃薪,竟燒得愈發張狂。
“憐音!”
君寒立馬回身攬住憐音染血將落的身子,卻見她身上泠泠落出絲縷瑩綠的靈息,沾水則滅。
扶桑亦在枯萎,原本充斥了這一整片靈境的複蘇之息逐將不複存在。
“君寒……”憐音勉力支撐著眼皮,抬起手來,甚有幾分艱難的撫上君寒臉頰,“對不起……”
君寒一把捉住她的蒼涼的手,“你沒有對不起我,憐音……”
憐音笑了笑,那分溫暖如舊,隻將分崩離析。
“下一次,沒有殘神、沒有其他……隻有我、愛你……”她勾著笑意落下一滴淚,“我們還有機會嗎?”
“有……”君寒剜著心血也笑了,“下輩子,我等你……”
——
盛夏七月,飛雪漫天,自北方而來的凜冽襲劫了整個中原。
人們隻當這番奇景是天譴了某物的劫,卻不知此為神殤之末,留存的最後一絲或許屬於神明卻已失控的力量。
重拾舊地的感覺,君寒已經品不出來了,千感萬緒,最終都隻擰成了一股麻木。
花開人散,花落意歸人不還,那小子也還真有點詩意,真能選這麼一種極其應景的小樹,還偏偏讓君寒這個種啥死啥的狼來種,也真不怕意不及樹未成的就成萬木春前的並樹,除了孤站一派淒然,彆的啥用沒有。
君寒難得細心的將這連點靈識都沒有的小樹苗栽進土裡,特地選了個光照充足的位置,但願能盛著他與生俱來的冷冽存活下來。
此株小樹如今尚不及半人高,也還沒有花葉,泠泠落雪間,仿若一株尚未點紅的枯梅,隻是枝條沒有那麼妖嬈。
君寒指尖引了一絲清冽靈息,化去了小樹根處的薄雪,便轉身——
卻見皚皚雪間又立了一抹雪影,與他如出一轍的白發勝雪出塵。
君寒怔住了,沒想到璃月會出現在這裡。
“你怎麼在這?”
君寒這次一個熟人也沒見,隻打算種好了易塵追托付的小樹便悄然無聲的回到他最終的歸宿,也徹底將這一切混亂終結。
璃月動了動唇,卻沒能講出話來,垂了垂眼,便走近前,默默的伏進了君寒懷裡。
“……”君寒冷不防又是一愕,卻覺暖懷勝了麻木,似乎又叫他品到了點凡世的溫暖。
“爹……”璃月喃喃喚了一聲,卻又將臉埋進他襟領間,“你真的是我爹……”
倘若這一幕來得更早些的話,君寒或許還品不出那麼深的溫暖——即使錯過了許多,但終究是看見她長大了。
君寒輕輕環鎖住她,“嗯,月兒……”
璃月生來不愛哭,卻還是被她父親這一聲輕喚給惹出了一腔溫淚,竟哽咽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君寒抬手輕輕按在她發間,“今後不必耽於往昔,凡事隨心即可,鐵麟軍的兵符我留在舒淩手上,百裡雲也還在滄海閣,足夠護你和璃影後世無憂——抱歉,未能待你嫁人,為父便將先行一步……”君寒似乎也驀然品出了一分哽咽,便頓了一下,落唇在她發間輕輕壓了一下,才最終道“你自己保重。”
此間一彆,風雪茫茫,生死寂寥。
又經春秋幾輪,那日夏時冬雪不再,血已凝透,凡世重歸生機,青草茵茵,可掩殘血。
春末一風過,葉聲簌簌,梨落如雪,尚未落儘一枝白俏,已有一影緩停樹下,本斂袖中的修指輕然端起,掌心恰接了一枚素白的小花,卻都未及染足掌心的溫暖,便又迎風飛了去。
璃月在此守了春秋數載,每日都來照料小樹,盼花無望,卻在今日巧逢了奇跡。
樹下那人回過臉來,笑如舊溫潤,眸如星洋,卻沉滄然。
“我回來了,月兒。”
花開人散,花落意歸人亦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