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眠敗砌,兔走荒台,儘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衰草,悉屬舊時爭戰之場。盛衰何常?強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龍門洞天之內,太初真人行吟黑暗之地,所過之處,黑暗散儘,晨曦微瀾。
複蘇之初的洞天自然是有其邊界的,太初真人而今所在卻已超過了洞天的界限。
趙道堅,亦位於這虛無黑暗之地。
這是龍門洞天的未來之地,是不屬於現在的空間。
存在與不存在,在這裡被模糊混淆,自然也可以屏蔽一切的天機測算,這也是趙道堅所需要的。畢竟,他如今的狀態……
“盛衰無常,強弱安在……”
伴隨著一聲歎息,趙道堅已自更深層的黑暗之中顯露身形於太初真人身前。
在親眼看到這位虛靜先生之後,太初真人眼中閃過了一縷了然,卻仍是躬身行禮,道:“先天教後進太初子,見過虛靜先生。”
趙道堅卻隻是搖了搖頭:“你既得見我,當知曉我如今狀態。這聲前輩,不叫也罷。”
太初子麵容一肅:“先生昔年為中國計,歿於西土,後輩修士,莫不敬仰。時隔三千年,得以瞻仰前輩聖跡,亦是晚輩的榮耀。”
“瞻仰聖跡……”趙道堅聞言忽而失笑,繼而神色一正,道,“爾之來意,吾已儘知。須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可曾想好了?”
太初子鄭容而立,慷慨激昂:“道之所在,雖九死其猶未悔!”
趙道堅垂下了目光:“既如此,我又何惜送你一程。這龍門洞天,就借由你用去吧。”
話音未落,已是再度隱沒於深邃的黑暗之中。
一番沒頭沒尾的對話,但對兩位當事人而言,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得到了虛靜先生的應許,太初子也終於完全舒張開了自己的襟抱,屬於他那法境最巔峰的修為氣勢毫無保留地爆發了出來,攪碎了洞天的黑暗之地,頗有幾分混沌開辟的意思。
當然,也隻有那麼點意思罷了。
太初子一點點衝破了束縛自身的枷鎖,隨之而來的重重異象在洞天的遮掩之下,並未在現世中有分毫的顯示。
龍門洞天,承載了全真龍門派一代又一代的法境乃至靈境道人的遺澤,其位格足以擔下此間天人之下的一應因果。
隻是,眾生畏果,菩薩畏因。
重疊交織的因果也是將一座座洞天福地拖向歸墟的曳力,因此而沉淪的福地與洞天,曆代以來,不知凡幾。
所以,舉凡洞天福地之所,對於世間的大因果皆是能避則避。
門戶一闔,自然便可隔卻紅塵種種。一時的盛衰榮辱,對於此等傳古的洞天而言,本就是不足以道的微末之事。
但此時,趙道堅卻選擇了大開門戶,迎接此番奔湧而來的時代洪流。
其中的弄潮兒,已然就位,他所做的,便是在背後推其一把。
個中緣由,隻有他才知曉——
龍門洞天,數千年傳承,看似光鮮,卻也有了太多的不堪重負。
既然這個時代,這片大地的天命正朔正好對自己這方道統起了意,那自己就親自入局便是。
是無可奈何地墮入歸墟?還是在這超凡複蘇的大時代中中浴火重生,亦或是徹底湮滅?
趙道堅已經作出了這道選擇題的答案。
他翻開了一頁經文,其上赫然有著一段文字熠熠生輝——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
龍門山中,諸士論道。
在其中有心人的攛掇之下,溫言這位新近揚名的【獨秀】之人亦被推舉了出來。
可是啊,矜名不若逃名趣,練事何如省事閒?
炫耀自己的名聲,哪裡比得上逃避名聲來得有趣呢?練達世事,自然也是不如多省一事來得悠閒自得。
雖是山中人,亦多山下之事。
溫言心若菩提,念若古井。
“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
這也是溫言的道念:以【道】處事,天下萬物無不樂往。因為往而會得到根基、生命力,與他物不相傷害,祥和安定。
美名、盛樂、佳肴之屬,都能令過客駐足。可是,表達【道】的語言卻淡而無味。【道】視之而看不到其形態,聽之而聞不到其聲音,但從【道】身上汲取的能量卻永不窮儘!
這樣的道念很符合全真一脈的法理,但在如今的龍門山上,各家相爭,就多了許多爭辯,為了辯而辯的爭辯。
至此,溫言便也有些意興闌珊了。
行止由心,而今來此龍門山的多數人都有其目的性,自然會影響了其此時的心念。
或許其本身乃是有道高真,至少此時,其心不純,溫言也就覺得不足與言了。
有道?無道?本就是個辯證統一的一體兩麵,尺寸長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