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無論是人稱“英武有類太宗”的相王李旦,還是儒雅俊秀、才思敏捷的雍王李賢,或是“酷肖上皇”而深受寵近的英王李顯;此刻都不敢正視這位,隻能倚靠在抬輿上,顯得病懨懨的天子大兄;而不由恭敬懇切的低下頭顱。
而作為庶出的皇兄許王李素節、澤王李上金等人,更是頭也不敢抬的匆忙退讓開來;畢竟,相對於他們這些,倉促被召進上陽宮,權做背景和見證的庶出皇子;天後所出的其他三位皇嗣,可早就陪侍在了甘湯院,所謂一目了然。
而在他們的瞳孔和眼角餘光中,則是布滿了前庭、階梯和廊下的東宮十率、叱撥衛;成片往來奔走的森冷甲胄和刀兵反光的寒氣爍爍。還有從各處角落,被搜拿、拖曳出來的朝官、陪臣、內侍,此起彼伏的驚呼亂叫、告饒哀求。
其中,既有疑似武三思、武承嗣、武悠宜之類,天後最為親近的子侄輩;也有位列九卿的楊執柔、楊執億兄弟等娘家親族、太中大夫賀蘭誠順等遠支戚裡;更有北門學士中的周思茂、苗神客等核心成員;具是顯得的狼狽不堪。
但也有個彆安然歸還,毫無痕跡的站在了,追隨天子李泓進宮的陪臣、朝官的序列中;也引得左近一片側目,更有人呼喚著他的名字,試圖乞以自辯或是求助之;卻是秘書省少監,相王司馬劉禕之。卻被他波瀾不驚的忽略過。
而在甘湯院後庭的大門出,隨著源源不斷開進來的十率衛士;一些披頭散發、衣袍淩亂的官人、內侍,或是被解除武裝剝去衣甲,渾身血跡斑斑的將校人等;也被依次托架、押解到了殿台前的空地上;反綁著雙手隻待一聲令下。
與之相對的,則是那些皇族宗室成員,年長的越王李貞、紀王李慎、韓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軌、魯王李靈夔,平輩的江都王李緒、範陽王李藹、琅琊王李衝,下一代的黃國公李撰、東莞郡公李融等人;則齊刷刷的躬身拜成一片。
而天子李泓的目光,從這些兄弟叔伯依次掃過;卻不免隱隱略產生了一絲絲欣慰。至少,除了在他年幼尚不曉事時,就被上皇賜死的庶長子燕王李忠,早年病逝的原王李孝之外;父皇所出的六個兒子,都全須全尾的活到了現在。
想到這裡,他又安撫式的捏了捏,緊緊牽住自己的少女太平手掌。同時微微側頭,對著身後的臣屬、朝官們道:“狄懷英、婁師德、丘神績;隨寡人進殿麵聖。”其他人聞言頓時難掩羨慕色,這也是屬於他們應有的榮耀和功賞。
其中,狄懷英以右丞值守尚書省,當先敲響了開朝的景陽鐘,和臨時召集群臣的登聞鼓;此乃首要擁戴之功。其次身為非東宮出身的外臣婁師德,以兵部侍郎、判尚書事的職分,在極短時間裡配合內旨,備好南衙調兵一應所需。
而右金吾衛將軍丘神績,則是在帶隊巡視、彈壓,東都北城街市其間;以最快的速度奉召入朝,以雷厲風行乃至酷烈的做派,鎮壓和清洗了左右金吾仗院、衛尉寺、左右監門衛左右銀台門的異己之聲,乃至是遊移不定的拖延者。
而後,又在各軍攻入皇城大內紫薇城後,卻極力彈壓和約束部屬;主動監督侵入大內的各路兵馬,負責警戒和嚴懲那些,試圖借機劫掠、施暴的苗頭。又在攻入上陽宮後,擒獲了竄逃的左羽林郎將麴崇裕、右衛將軍崔成慶等。
因此,以親冒矢石的定難之功,自然位列其後。僅次於東宮舊邸元臣的狄懷英,代表前朝外臣的婁師德而已。但在此之前,那些軍中孤兒組成的叱撥衛,兵甲哐當的當先闖入殿內,將那些躲藏在立柱、帷幕背後的存在相繼驅逐。
其中又包括了,從屬於上陽宮的內侍之長,中常侍高彥福、內謁者監蘇文泰,神都苑的總監楊守中;嘉德、宜春、麗正諸殿內史、天後太後的六尚使,等日常敬奉二聖的側近人等……然後,被從抬輿上攙扶下的天子才跨入其中。
卻又在垂掛著珠玉簾幕前,見到了被團團圍困在原地,隻待後續發落的十幾名侍禦、朝臣。比如兵部侍郎張光輔、散騎常侍崔神基,右禦史中丞岑長倩、中納言韋思謙、右補諫韋承慶等……而能夠越過諸位皇子留在殿內的眾人。
自然很大概率是,不擇不扣的鐵杆心腹、親近了。但更令天子李泓略顯驚訝的,是在掀起的一邊的斑斕珠玉簾幕內,還有三位他相當熟悉的身影。負責主持政事堂的“二裴”宰相,門下侍中裴炎、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的裴行儉。
以及皓首年邁的中書令李義琰;正側立在一張百鳥朝鳳紋飾的金玉大塌麵前,而這三位也幾乎可以政事堂過半數。因此見到他們的這一刻,天子李泓心中極度壓抑的情緒,不免再度迸發而出;忍不禁質聲道:“諸公何以在此?”
霜發銀須、端重師表的李義琰,也曾是東宮指定的輔臣之一;此刻卻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盯著空無一物的地麵,仿若是陷入了某種老態龍鐘的呆滯和默然。而代表文臣之首的侍中裴炎,則在臉上露出一絲難以言表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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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見聖上萬安!”但最先開口的,則是滿麵風霜與瘢痕,卻難掩氣度風雅凜然的裴行儉;用一種乾脆利落的沉厚聲線道:“臣方奉招而入,以備大行不測;但如今聖上安恙,臣下自當無須多慮了,還請恩準臣等歸還本職……”
他說的是如此坦然自若,自有一種理直氣壯的說服力;就連在場的其他兩位宰相,都不免為之影響,露出原來如此的恍然之色。天子李泓同樣心中了然,但隻微微一笑:“寡人既然已初愈,卻不急於片刻政務,還請留做見證。”
“……”這時,最內層的隱約輕紗蕩漾背後,那張百鳥朝鳳的坐塌上,卻傳來了悠悠然的歎息聲:“鶴郎,吾母子,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麼?”然而,李泓卻慢慢鬆開少女太平的攙扶,擠出一絲嗤聲道:“但非母後所願?”
“此事斷然,無非吾願,乃是彆有差池和誤會其中。”輕紗背後的天後淡然道:“但當下天子未能臨朝,為江山的千秋、天家的萬代計,吾必須有所籌劃,乃至確立以備萬一的皇嗣;無論聖上作何心想,吾都坦然無愧於心。”
“那麼,敢問母後?”李泓亦是微微咧開嘴角道:“孤既沉屙難起,暗中使人隔絕內外,減除中宮所屬羽翼,乃至更換禁中衛士,嚴守仙居殿內外;令寡人側近不得出入。甚至在醒來後欲意犯駕當前,也是您的問心無愧麼?”
“或曰,母後,您於此,絕對毫無乾係,或是絕無此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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