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莞不知何何時出現在朱淺雲的身側,籠罩在黑衣下悄無聲息的少女腰佩玉令,上有琉璃鐫刻的“唐”字小篆。無需多言,姚桓便知這是唐門唯一的羅玉令,見此令者,如見唐門。
周離緩緩道來,條理清晰,緩緩相扣:
“皇後是不會怪罪的。”
所有人都知道,當今聖上對太子的寵愛程度,都遠不及這位玉梨公主。要知道,唯有玉梨二字,是那位神武的太宗皇帝欽賜之名,其餘之人再無此殊榮。
他沒有拔刀威脅,也沒有準備殊死抵抗,或是放一些狠話。他就像是在和老朋友閒聊一般,輕鬆愉悅。
看著麵前的少年郎,姚桓又欣喜又苦澀地笑了笑,隨後緩緩說道:
看著麵前那像是僧人,又像是怪人的黑衣姚桓,周離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沒有失態的狂怒,也沒有垂頭喪氣,周離隻是帶著笑意,絲毫沒有麵對一品上官的恐懼。
姚桓怔住了,隨後,他看到周離身後逐漸從陰影中走出的人。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永樂二十二年,太宗駕崩,漢王欲爭皇位,瓦剌大漢馬爾哈得知此事後蠢蠢欲動。太子三十年監國嘔心瀝血,勞苦成疾,身體虛弱不堪,一度不願登基。唯恐短時間內駕崩,大葬勞民傷財,使人間疾苦。”
“周公子,今日我將張所浩帶回京城殺頭,北梁一切損失張家雙倍賠償,禦林軍死多少都無所謂,而我,隻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嗬。”
姚桓笑了,對他而言,玉梨公主雖然是一個阻礙,但還不夠。她不是太子,沒有實權,皇帝的喜愛不是她肆意的理由。
“我設陰陽局,離間張、死一人一妖,暗中執掌禦林軍,再逼迫張所浩折返哥譚被擒。最後借助禦林軍之力擊殺死人刀的同時,借死人刀的手削弱甚至覆滅禦林軍。姚大人,您不能讓我白白浪費心血啊。”
將手中蘊含著極強靈炁的玉佩扔給周離,姚桓坦然道:
“此玉佩乃家父姚廣孝遺物,每日能卜算三次天命,亦能作為護身法寶抵擋一次靈炁傷害。我不說他價值幾何,其對我而言,比性命還重要。”
一聽這話,朱淺雲與唐莞頓時肅然起敬,隨後,她們便開始默默地為諸位京城高官進行心靈上的祈禱。
看著麵前有些錯愕,但眼中逐漸亮起神采的姚桓,周離輕笑一聲,繼續道:
“可惜,張所浩沒有料到這陣法常年不得血肉,怨氣凝聚,產生異變。他率領一百禦林軍,與妖怪死人刀進入北梁地下,欲奪美人詭。可死人刀因怨氣纏繞,性情狂亂,凶性大發,隨後···”
躬身行禮,姚桓輕笑道:“既然你已經認識了我,那不知周公子可否將此人交給我,讓我完成皇後令?”
至於周離這種摧毀他人之勢,凝聚自己之勢而安撫各方,長袖善舞,還不失風骨之才,少之又少。
周離表現出足夠的感興趣,隨後他彎腰行禮,好奇地問道:“不知在下有何等本事,能幫助您這位上官?”
周離話裡毫無威脅,但姚桓此時卻感到了些許壓力。僅是朱淺雲一個人,他並不在意,因為對方並無實權。
“什麼事都可以?”
姚桓很滿意周離的答複,因此,他直率地說道:“明年四月百花宴,希望我家中那壇太宗贈的美酒,能與諸位共飲。”
看來,這位太子爺的地位穩固的令人發指啊。
“姚大人好生威風。”
原本姚桓已經準備開口反駁,告知對方此事無法變通,卻被周離突如其來的轉變打了個措手不及。錯愕之下,他看到了周離突然拍了拍手,隨後,身後又傳來了動靜。
“您說的對極了,北梁也是這麼想的。正好,不如我朋友的意見如何?”
“既然如此,姚大人是否還想將毒瘡血灑在北梁之中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二人沒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一個剛正不阿,直言不諱,如烈火般熾熱。一個虛與委蛇,心思慎重,如沉水緩流。
所謂夜不收,乃是大明邊境城市裡最中堅的情報機構。諸如北梁這種偏遠外城,錦衣衛很大程度上是被夜不收壓製的。畢竟夜不收雖然同錦衣衛一樣,不設品級,但夜不收卻是邊關士兵所建,有一定的兵權。
看著麵前依舊帶著那溫和笑意的姚桓,周離搓搓手,毫無風度,說話時也笑容滿滿,一點也不鄭重。
“之前是。”
“當年黑衣宰相給了太宗一個搖搖欲墜的大明,今日,我這黑衣太保,就要將這大明扶正。周離,我且等你!”
唐莞早就被朱淺雲抱在懷裡,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的一幕。
太子少保,一品官職,但是沒有實權。這個職位和太傅一樣,都是太子未來的中堅力量,但不是這一朝。
姚桓沉默了。
朱淺雲聲音平淡,她俯視著姚桓,聲音滿是寒霜:“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現在,我替聖上改主意了。”
他即是好言相勸,也是在告訴周離,這件事,不是詢問,是告知。
可若是蜀中第一靈炁門派唐門的少主,也如此支持周離,那就需要權衡利弊了。
朱淺雲伸出手,摘下惡鬼麵具,露出清秀淡雅的麵容。她看向姚桓,平淡地說道:“若是你能在當年對宰相也同樣威風,小女敬佩不已。”
“北環布政司指揮使張所浩,曾是呂有忠的舉薦之人,因此得知了此事。他心生貪念,想將美人詭占為己有。可美人詭畢竟是邪祟之物,他不敢調動北環軍,隻能成為三省巡撫,調集私兵。”
突然,周離一反方才的硬氣,臉上堆著笑,諂媚地說道:
“我也知道您勞苦功高,皇後也為此事殫精竭慮。我若是就這麼讓您離去,豈不是沒有眼力見了?這不是讓您白跑一趟嗎?”
不。
姚桓拍拍手,平靜道:
“朝中已經有了他織的一張巨網,張所浩,也成了大明王朝最大的毒瘡。如果不是驕奢淫逸的生活磨滅了他的性子,讓他變得囂張跋扈。恐怕,他不會這麼容易上當。”
但是,夜不收之首,就不一樣了。
周離笑著說出了這都段話,他的笑很平淡,一點也不咄咄逼人,但卻讓人無法忽視。
“現在,有這種機會能斬殺他於京城外,王道不允許我後退,天下也不允許。”
“而作為皇後之弟,三省巡撫,曾經的北環布政司指揮使,張所浩竟然對此一無所知。他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不知道老學究的身份,更是將李寬當做是仕途不順的攀附鬼。我跟他說過話,聰不聰明我不知道,但是,他不是個死人,這我知道。”
翻身上馬,黑衣在皎月下宛如一抹墨雲,飄忽不定,卻又濃鬱至極。姚桓轉過身,毫無留戀,駕馬而去。
“您看,如何?”
姚桓眼中倒映著周離的身影,此時,他已不再是那個有些卑微的張管事。一品上官的天威淩厲如劍,鋒銳無可退。
死人——刀的屍體,出現在了周離身後。
“前任北梁縣令呂有忠,曾在北梁設下美人詭之陣,欲圖殘害百姓,凝聚美人詭。然而沒等他陣法構成,卻被算盤案淩遲處死。呂有忠死後,此陣便埋藏在城南地下。”
瞥了一眼已經呆傻的張所浩,姚桓不屑冷哼一聲,繼續道:
“一開始,他憑借張皇後之弟的身份聯通漢王,為他傳遞宮中消息。後來又廣結朝中重臣,金銀財寶說送就送。洪熙皇帝治了七年病,就靠這七年的時間,張所浩甚至連宰相都連通起來,慢慢的···”
他看著麵前的周離,眼中逐漸綻放出神采。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周離搖著頭笑了笑,他瞥了一眼早已被巨大打擊弄的精神錯亂,傻笑不已的張所浩,開口道:
“那我該做什麼?”
周離後退一步,笑容滿麵,話語平和。
“您不想讓北梁背上殺害皇後之弟,謀殺禦林軍的罪名,我理解。”
“唐門少主,大明公主。”
驕陽的那把火,燒了大明的醃臢。而現在,大明那骨子裡的膿血,就需要周離這種明月衝刷殆儘。
輟學也算。
點了點頭,姚桓自然是知道周離的用意,他沒有以一品上官的身份壓迫周離,而是輕言細語道:“請周公子放心,張所浩今日死在此處,沒有人會怪罪你。”
周離衝著姚桓還了一禮,但沒有下跪。上過太學的人,除非見到皇帝或是自願下跪,否則,可以不跪任何人。
“卑職做不到,這是皇意。”
看著麵前坦坦蕩蕩,毫不掩飾自己的姚桓,周離笑了。
看著周離身後的二人,還有背後老學究的目光,姚桓笑著搖了搖頭,感慨道:“邊陲小城,能有如此福分,令人慨歎啊。”
青袍白衣,周離踩著夜晚的石路,身側友人相伴。老學究提壺斟酒,含笑而坐。他感受著屢屢清風,隻覺得一陣涼爽凝於心中。
還有···
抬起手,看著手裡那塊刻著鼠像的石質符咒,周離嘴角微微勾起。
更有意思的,總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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