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淡淡一笑,徑直走到了門前,直接提筆寫道——
“盜者莫來道者來”。
一個盜者,一個道者,兩個來,完美應對。
當陳洛最後一個字寫下,大門轟然中開,楊青園的聲音再度響起:“白山主請進!”
……
欣欣然走入楊青園的居所,迎麵便是一個羊妖小童,手捧一副上聯,說道:“白山主,要見我老師,需要過三關。這三關都是我等弟子出的上聯,還請先生指教。”
“小先生客氣。”對於孩子,陳洛向來都是溫和的,此時那羊妖小童將手中的上聯露了出來: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
看著這道上聯,跟進來的眾妖都是眉頭一皺:太難了。
以景擬人,關鍵是綠水清風還有了關聯,這就是難上加難。
陳洛一笑,到底是個小妖童,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出了個上聯,沒有埋下什麼機關心機。
於是在眾妖的議論聲中,陳洛提筆,寫出了下聯——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綠水對青山,清風對白雪,皺麵對白頭。
意境相對,下聯甚至要更高明一些。
對上了!
那小羊妖吐了吐舌頭,行了一禮:“謝先生賜聯,請先生隨我來。”
說著,小羊妖在前麵引路,陳洛跟了上去。
走過蜿蜒的小道,繞過回廊,終於,在回廊的鏡頭,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女妖俏生生站在回廊的儘頭,朝陳洛行了一禮。
“白山主,這第二道關,是小妖守著。”
小羊妖點點頭,對陳洛說道:“白先生,這是我師姐,是玫瑰花精!”
玫瑰女妖嗔怒地望了一眼小羊妖,隨即展開了她寫的上聯——
蒲葉桃葉葡萄葉,草本木本。
跟在陳洛身後的眾妖一個個目瞪口呆:這是個什麼上聯?
這一聯有了為難人的樣子,蒲葉桃葉分明是兩種,卻合音成葡萄葉,後麵有草本和木本是說本性,但草木又暗裡對仗。
“難啊……”一位年長的妖族歎口氣,“這才第二個弟子,就這麼難嗎?”
“彆吵,白先生提筆了。”
陳洛此時看著那玫瑰花妖,露出淡淡微笑。
幸好是玫瑰花妖啊!陳洛心中感歎了一聲,提筆書寫——
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眾妖眼前一亮:梅花和桂花,合音為玫瑰花,春秋相合,對上了!
玫瑰花妖眼中放著一股難言的神采,行禮道:“謝先生賜聯,先生請隨我來。”
說著,玫瑰花妖身姿搖曳地在前方引路。
……
又走了一陣,陳洛來到一處小院門口,門口站著一位不苟言笑的男子。
玫瑰花妖說道:“這是老師的伴讀書童,是一株鐵樹成妖,也是最後一關,老師就在他身後的小院中。”
說著,又看向鐵樹妖:“師兄,出上聯吧!”
鐵樹妖也不說話,直接從袖中取出一道卷軸,將其展開,露出上聯——
霧鎖山頭山鎖霧。
陳洛見狀,微微挑眉。
這上聯貌似是說山頭大霧的景象,但是正讀倒讀完全一樣才是玄機所在。
其餘眾妖也看出了這聯的難處,馬走日更是皺眉道:“這是為難人吧……”
陳洛擺了擺手,我泱泱文華,怎麼可能沒有覆蓋這種小小巧思。
也不多廢話,陳洛直接落筆——
天連水尾水連天。
以水對上,你有山頭大霧,我有水天一色,正讀倒讀完全一致。
鐵樹妖見到陳洛的對聯,那一直站的筆直的身子終於躬身行禮,隨後轉身推開了小院的大門。
……
走入小院,陳洛臉上疑惑之色一閃而過。
隻見一妖一人站在麵前,這妖應當就是楊青園,隻是這人族大儒,不正是折柳書院的田海翼副院首嗎!
這廝怎麼來南荒了!
田海翼似乎看出了陳洛的疑惑,自我介紹道:“老夫乃是大玄中京折柳書院的副院首田海翼,家師誠齋先生,見過白山主。”
陳洛連忙還禮:感情你倆是師兄弟啊!
早說啊,早說我就恢複陳洛的身份從你這裡曲線救國了。
這整的,活都乾了一半了。
“白山主,客套話不說了,你既然上門討教,那咱們就先論文辭再敘他情。老夫對聯有一個規矩。”此時楊青園說道,“能過我徒弟的三關,便算有資格和老夫說這個規矩。”
“規矩很簡單,老夫出三幅上聯,閣下若是能對上,大儒級彆的寶物,隻要老夫有,可供閣下隨意挑選。”
“三聯過後,閣下再出上聯,若老夫對不上,祖妖級彆的寶物老夫也有那麼三五件,可供閣下隨意挑選。”
“但是若是老夫對上了,則寶物之事就免談了!”
既然篤定陳洛是為利而來,楊青園索性直接說出了規矩。
這倒是正中陳洛下懷,也免得再多做糾纏,便點了點頭:“我確實有求於先生,有這規矩正好。不過無論如何,我方寸山還是欠先生一個人情。”
聽到陳洛的話,楊青園的麵色有所緩和,那田海翼笑道:“要是白山主同意,老夫願意當個仲裁如何?”
陳洛欣然點頭:“固所願也!”
涉及到對聯,楊青園是個急性子,見陳洛和田海翼說好仲裁的事情,便直接淩空書寫道:“白山主,這是我的第一聯。”
“風風雨雨,暖暖寒寒,處處尋尋覓覓。”
陳洛看到,微微皺眉:疊字聯。
但玄機不止如此,若是再想下去,這上聯含著一首詞。
西王李易安的《聲聲慢》!
陳洛猶豫了片刻,落筆寫道——
鶯鶯燕燕,花花葉葉,卿卿暮暮朝朝。
田海翼見狀,微微皺眉,說道:“白山主,從字上,確實對了。”
“但是我師弟的上聯中,還藏著一首詞呢!”
陳洛笑道:“田大儒,我這對聯中,也藏著一首詩啊。”
楊青園微微皺眉:“恕我孤陋寡聞,著實沒有看出來。若說朝朝暮暮,那詩詞卻太多了,但是要和鶯鶯燕燕,花花葉葉都沾上才行!”
陳洛輕笑一聲,說道:
雨後霜前梅欲開,欲開猶懶雪風催。
一秋不到東園裡,從此朝朝暮暮來。
陳洛剛念完,田海翼和楊青園就麵色古怪。
楊青園笑道:“這是我老師的詩,隻是他說的是為了看梅花,天天都來東園,和鶯鶯燕燕有什麼關係?”
陳洛正要說話,田海翼突然開口道:“老師是寫自己,白山主卻看做寫那些尋花的鶯鶯燕燕。”
“秋殺大地,群鳥等著梅花開,因此朝朝暮暮入東園!”
“楊師弟,對上了!”
陳洛拱手朝田海翼行了個禮,又看向楊青園。
楊青園想了片刻,啞然失笑,點了點陳洛:“狡猾的小子,用我老師的詩來壓我!”
“好,這一回,你勝了。”
“聽好了,我的第二聯。”說著,楊青園一指房中的揚琴,說道,“調琴調新調,調調調來調調妙!”
陳洛臉色一黑,你這跟我玩多音字?
田海翼也一臉玩味看著陳洛,陳洛隨手一指小院中盛放的花朵,說道:“種花種好種,種種種成種種香!”
“妙啊!妙啊!”田海翼一拍手,“有意思,有意思!”
楊青園微微皺眉:“好,最後一聯!”
“取二川,排八陣,六出七擒,五丈原明燈四十九盞,一心隻為酬三顧。”
田海翼聞言一愣,陳洛身後的眾妖麵麵相覷。
楊青園這是在說《三國演義》中諸葛亮的事跡,而事實上,妖族極少有《三國演義》流傳!
“師弟,勝之不武啊!”田海翼說道,“換一副吧!”
楊青園也反應過來,剛才被陳洛連破二聯,有些急了,於是說道:“這是我這幾日看書想出的上聯,既然白山主沒讀過,那我就再換一副!”
陳洛眉頭一挑:開什麼玩笑。
這一聯搞定就贏了九成了!
“不必了!”陳洛說道,“陳梧侯的《三國演義》我最近也拜讀了。陳梧侯以此開演義長河,立四兵家,白墨仰慕至極。人族果然物華天寶,才會有如此人才。”
“既然楊先生以書中諸葛呈現為題出了上聯,那我對下來便是。”
“我的下聯是:平西蜀,定南蠻,東和北拒,中軍帳變卦土木金爻,水麵偏能用火謀!”
田海翼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好!工整,工整至極啊!”
“上聯事,下聯功,此聯,當為東蒼丞相祠上的楹聯啊!”
“這一次南荒之行,有了這一聯,就不算白來了,哈哈哈哈哈……”
見田海翼無比興奮的模樣,楊青園也是無奈一笑,朝著陳洛拱拱手:“白山主大才,我認輸了。不知白山主想要我什麼寶物?”
陳洛微微搖頭:“楊先生,還沒結束呢。我還有上聯沒出……”
楊青園一愣:“閣下要出上聯?”
“老夫若是對下來了,那可就沒有寶物了。
陳洛笑道:“在下想要九節定血草!”
楊青園恍然,也不多說,神情泰然自若,充滿自信地說道:“請出上聯。”
“煙鎖池塘柳!”
陳洛淡淡說了五個字。
楊青園眼中一道光芒閃過:“此聯,簡單。不就是……嗯?”
接著,楊青園看著陳洛:“你再說一遍?”
“煙鎖池塘柳啊!”
陳洛淡淡又說了一遍,心中安心的很。
在後世,這一副上聯隻有一個“炮鎮海城樓”勉強對上,但是這個世界,沒有炮這玩意!
再說,上聯的偏旁是五行相生的順序,嚴格來說,下聯應該是五行相克!
能對什麼,總不能是“深圳鐵板燒”吧!
此時田海翼也發現這五字上聯的刁鑽之處,也是皺眉苦思起來。
時間就這麼一盞茶一盞茶的過去。
當日落西落,那楊青園終於大喊一句:“老夫對不上啊!”隨即氣血翻湧,如噴泉一般的血柱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老年妖,血壓有點高啊!
……
拿著裝有“九節定血草”的木匣走上了空舟,陳洛轉過身,依稀還能聽見小院中對穿腸噴血的聲音,陳洛猶豫了一下,再次朗聲說道——
“楊前輩,無意麻煩,承蒙關照了。”
“我這裡有一副對仗口訣,自己編來玩的,有點小趣味,就送於楊前輩了!”
說完,陳洛深吸一口氣,念出了他從小就聽的那段熟悉的文字——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十月塞邊,颯颯寒霜驚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漁翁!”
“河對漢,綠對紅。煙樓對雪洞,月殿對天宮……茅店村前,皓月墜林雞唱韻;板橋路上,青霜鎖道馬行蹤!”
“山對海,華對嵩。四嶽對三公。宮花對禁柳,塞雁對江龍……鶴舞樓頭,玉笛弄殘仙子月;鳳翔台上,紫霄吹斷美人風!”
以上字數已烘乾)
小院中。
楊青園的血也不噴了,愣愣地站在原地,聽著陳洛的念白,另一邊,田海翼正奮筆疾書,記錄下陳洛口中的《笠翁對韻》,嘴裡興奮道:“賺了!賺大發了!”
“啟蒙聖物啊!這簡直就是啟蒙聖物……”
“哈哈哈哈哈,這一趟南荒來的值了,老孔,咱們折柳書院今年能在文昌閣橫著走了,哈哈哈哈哈……”
……
青青草原的事情告一段路,陳洛坐在浮空舟上,看著南荒地圖,朝著馬走日問道:“老馬,這南荒哪裡火脈最盛,但是又比較荒涼?”
眼下最重要的九節定血草已經到手,陳洛打算不回方寸山,直接找到火脈之地煉化金烏血脈。
夜長夢多!
那馬走日認真看了眼地圖,最後點在了一個位置:“公子,老馬我修為一般,駒馬一族也不強,所以眼界有限。”
“在我看來,火脈最盛的地方在這裡!”
陳洛順著馬走日指著的地方看去,也是眼瞳一縮。
“炙焰山!”
炙炎山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裡曾經是火鴉一族的族地!
馬走日點點頭:“嗯,但是火鴉一族不是遭遇了血脈淘汰嗎?所以這裡就空出來了。”
“其他妖族不會趁機入駐嗎?”陳洛問道,畢竟是個火屬性的地方,對修行火法的妖族應當是有一定吸引力的吧。
馬走日搖了搖頭:“據我所知,炙炎山的火屬性極純,一般的生靈根本受不了。”
“公子,妖族以地脈穩固修行有個前提,就是需要含有複合的屬性,比如火中帶木,或者火中帶土,無論是禍鬥、朱厭、孔雀,都是這樣的。”
“但是炙炎山隻有純純的火屬性,對妖族反而不利,容易產生火毒。也隻有火鴉一族,不知道為什麼,可以在此地長居!”
陳洛微微點頭,火鴉為什麼可以?很簡單,他們是金烏血脈啊!
“眼下火鴉一族覆滅,想必有不少去撿便宜的閒散妖族,但是說起荒涼,屬下也隻能想到這一處地方。”馬走日繼續解釋道。
陳洛想了想,自己要煉化金烏血脈,難道還有比這個地方更合適的嗎?
決定了,就去這裡。
陳洛站起身,將地圖裝了起來,對馬走日說道:“我要出去辦件事,你將浮空舟弄回方寸山,搞出我也回去的樣子!”
“明白嗎?”
馬走日也不多問,公子的事肯定都是大事,認真地點了點頭。
陳洛走出船艙,直接從浮空舟一躍而下……
……
重重地落在地麵後,陳洛辨明了方向,朝炙炎山跑去。
彆問為什麼跑,問就是不會飛!
武道如此,白澤也是如此!
現在就指望金烏可以給他一雙翅膀!
金烏血脈,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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