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封分外長的信,清晰,冷靜,細致,在那個把自己獨留在山間的清晨,無洞沒有一絲遺漏地把一切交付了幾百裡外的少女,因為他早在許多封來信中見過她卓異的洞察和冷靜的仇恨。
divcass=”ntentadv”裴液看完最後一段,緩緩合上信件,重新裝回了少女的小包中。
“.
彆過了,李少掌。我知道這是一次賭博,可能會贏,但也更可能會輸但我沒有彆的辦法了。
因為如果那就是真相,那我們所有人都離它太過遙遠。隻有我僥幸和它牽起了一條隱約朦朧的線,這條線沒有任何的支撐,完全憑我的思維的攀上去,現在我在流血,有些機能正在遲鈍.也許某刻一個恍惚,我就再也沒法把它連起來了。
現在崆峒也沒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幫助,我必須得想辦法把它固定下來。
聽起來有些重任在肩.不過獨越昆侖,一直就是鶴檢的使命。”
他當然做到了,沒有死在昆侖之下,也沒有輸給瞿燭,“用自己的屍體來破案,是每個鶴檢都掌握的能力。”
裴液還記得和無洞分彆的最後一幕,他說他要賭一把,不能再幫他了。
“接下來,你可能會過得很艱難,很痛苦,還可能會死在這場漩渦裡,誰也不能保證任何事情。”老人那時看著他輕聲道,“但如果贏了我們就徹底贏了。”
裴液此時才看清那雙安靜的灰眸。
原來在那時,那位老人就已經身處絕境。
他比所有人都走得更遠,當他發現這一切之時,身邊已經沒有同伴。
那是崆峒深山,明劍主和蓮心閣被困於【山中甲子】,歡死樓就要推進他們二十年的圖謀,這裡是徹頭徹尾的魔窟,崆峒祖師和歡死戲主,早就苟合一處。
他沒有辦法力挽狂瀾,也實在無法掌控這樣龐大的案件;他當然也不能告訴裴液,因為那人比他更早注意到這位少年,讓他在那人的掌控中隨波逐流,比將其拉到自己身邊更有生機。
是的他相信他。
在二十年前他就認識了他,三天前他們還在金玉湖底並肩而戰,幾天來他們一直朝夕相處.隔牆而立。
相信他的強大、麵對他的強大。在這樣大廈將傾、舉目皆敵的境地裡,老人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拚命賭上一把。
他偵破了這個案子,儘管沒有人為他執行這個結果。
除了李縹青。
她在推開自己的門前,一定調整了很久情緒和神態。
他們那樣分開,本不該是如此若無其事的見麵。
裴液開門看見這張麵容時整個人如被凍結,心臟一下子被什麼攥緊。他還記得分離時她的處境,那令他幾乎沒辦法露出哪怕一個勉強的笑。
她理應是一樣的狀態的,現在已不是受挫後還安慰好自己再露出笑臉的時候了,他們真正分開,無論多少次夢回,思念隻能壓抑,壓抑隻會導致痛苦。
隻因她現在背負著更沉重的事情。
裴液不知道她打算怎麼做,也許她聯係了天山,打算拿到證據後提請仙人台;也許她會在府城繼續展開調查,哪怕對方是真正是一手遮天.總之她一直那樣堅韌。
反正,她絕不肯向他透露一點跡象。
所以她顯得很輕鬆愉快,為了掩飾這一點,把分離的傷意也一並掩飾了過去。
係羽書就在她的包裡,她知道他前些天經曆了什麼,現在又有多麼榮耀她絕不會把自己身上的重擔透露給他。
現在不是海誓山盟的時候了,互相坦誠的承諾已經中止。
少女一直分得很清。
可是,她能有什麼辦法呢?翠羽在少隴既沒有經營也沒有靠山,誰認得她翠羽掌門的名號?
不過又是拚儘努力和性命。
少女帶著重傷孤身一人來到這座大城,所見隻有沸騰的歡呼,他們在喧囂、慶祝,而那個名字位高權重、如日中天,係羽書上都是他的功績。
因為這件事就應該終結在這裡了。
裴液走在前往仙人台的寂涼長街上,安靜想著。
瞿燭沒有那麼罪大惡極,他一生所做的事情,不過就是“反抗”。
反抗埋星塚的圈養,反抗歡死樓的控製,反抗天公的判定.直到現在,正如他和自己所說,“我想看看,是什麼在掌控這個世界”。
他也確實覆滅了歡死樓,並不是說不過去。
何況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證據了。
所有人都知道,歡死樓之案已經結束,在這種時候,伱拿什麼指控一位位高權重、毫無瑕疵的新任都督呢?一張嘴嗎?
誰肯支持他呢?如果這位都督有問題,那麼這二十年裡,整個少隴府衙都脫不開關係。
當然,還有仙人台。他可以和章台主認真傾談,也可以寫信給明姑娘,這都是更合理的辦法。
但是他並不熟識這位台主,也許章蕭燭同樣有所參與,而門派和朝廷的關係正如此敏感,雲琅山究竟可不可以介入朝廷,推翻一位實權都督?瞿燭也許已經為這種揭露做了準備,他會猝不及防嗎?他向李縹青發了劍函,那或者就是試探,而且少女的入城他很可能已經預知,如果想要發難,也許應該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但他其實懶得想那麼多了。
——他已經三次輸給他了。
如今又已身在他構築的大圓裡,如果他是少隴最風頭無量的新貴,那麼他就是背後最龐然的靠山,智計、猜測、博弈.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揭露出來,能贏、亦或不能贏,他不想再那樣把判定的權力交予人手了。
如果再來一次,也許他不會勸說捉月樓的楊顏。
隋大人那天說得很對,很多事沒有正邪,隻是不同人們之間利益的衝突。當時若沒有衝動,紀長雲也許就會和他們並肩搏殺歡死樓;瞿燭天生劍賦若好些,自己和他也許就真是最密切的同道。
可自己當時也回答了.“我不在其中。”
裴液聽著玉劍台下狂熱的歡嘯,能夠在幾十萬人麵前以劍揚名,一定是那個山城少年夢寐以求的事。
他聽著前方閣子中的掌聲,那裡歡洽融融,一切都已為自己準備好。
他拔出玉虎,挺劍走了進去。
崆峒山崖上的那個清晨並非沒有價值,當他拚儘全力、終於暴怒地把斬心琉璃釘進那襲黑袍的胸膛時,他已經為他示範了一次如何以弱勝強。
比起用【少羽監】扳倒【大羽監】。
也許他更習慣用六生殺死一位謁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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