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考慮到這種情況,我給你用的都是不易崩開的縫線。”
“……”
這時旁邊女子以一方錦帕拭淨了手,淡聲道:“我同你去。”
裴液一怔,轉過頭去,那張精美的金麵正看著他。
“你和魚嗣誠過了生死之招,在宮中就不要隨意孤身行動了,若要離開朱鏡殿,儘量同我一起。”
“……哦,遵殿下命。”
“走吧。”李西洲輕輕把手臂向下一舒,椅上小貓順著攀上了她的肩膀,“去瞧瞧這位禁軍長史的去處。”
……
雖在殿中耽擱了一二,但其實也不過片時,兩人走出來時,李西洲望著門上被撞裂的木紋淡歎了一聲,再抬目望去時,還能瞧見西方殘雪裡一個小小的黑點。
裴液雖然可以提氣去追,但身前紅衣卻沒有修為,兩人便就沿著道路不緊不慢地走著。
這大概是進宮以來裴液第一次跟在這襲紅衣後麵,路上所遇的宮人們把目光投在他們身上,然後又遠遠地避開。
女子似乎習慣,低頭看著小磁盤:“走得好直,這人遇見樹什麼的也都直接撞過去嗎……母親當年的心腹怎麼不很聰明的樣子。”
裴液不多講話,確實郭侑的路線很野,假山池麵,密林高坡,全都一掠而過,李西洲沒這種本事,兩人便沿路繞著追去。
漸漸宮殿愈稀,舊雪未掃,也瞧不見宮人了。這是大明宮西北的方向,以明月宮為分隔,一如既往地荒寂無人。
兩人順著腳印,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了一座破舊的院落前,寬門高簷,也可看出舊日典正氣派的樣子,隻是頹圮程度比明月宮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已是雀巢蝠穴之處了。
而現在朽壞的大門又被巨力撞開,半邊門扇躺倒在地上,從此往裡一直進去,被直直蹚開了一條通道。
裴液仰頭看著:“這是什麼地方?”
“從前的將作監。”李西洲道,“這支官署掌管宮中器物雕造,從前就設在宮中,不過二十年前就已搬出去了,估計已很少人記得它還曾在這裡留駐。”
兩人越過門檻進去,裡間也很安靜,聽不見郭侑的聲音,直到抵達最裡麵之後,兩人再度瞧見了那道身影。
老人無助地跪在地上,茫然四顧周圍,口中喃喃著:“人呢……怎麼人都不見了……”
李西洲邁步進入門中,裴液搶了兩步擋在她身前,靠近了這道跪坐的身影。
“……得快來人啊……來人啊……我得趕緊把汞華浮槎完成……”他癡怔喃喃道。
“郭侑,你以前就在這裡設計的汞華浮槎嗎?”
“是……是啊……”郭侑抬起眼來,再度看著他,“你,你是誰?”
裴液沉默一下,瞧他認知狀態尚在二十四年前,麵不改色道:“我是娘娘殿前護衛,娘娘遣我來問詢。”
“娘娘……娘娘要問什麼?”
“你設計的這具【汞華浮槎】之軀,弱點是什麼,該如何擊敗?”裴液單刀直入。
“弱點……”郭侑怔,“【汞華浮槎】,哪有什麼弱點呢?”
“……”裴液怔住。
“請娘娘放心,我與養意樓所構造之蛟金之軀,隻憑娘娘驅策,絕不……絕不會留有什麼弱點的。”郭侑低聲說著,撐地站了起來,“你、你來看……”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一方臟亂半朽的桌子前,兩臂一掃,把雜物全都推了下去:“你……你瞧,首先,蛟金為骨,此神材既剛且韌,本身絕無闕處,曆冰火不失其性,而凡金類懼怕雷磁,蛟金亦不懼之。”
他一手把著裴液胳膊,另一隻手在桌上不停勾畫著,仿佛真有一幅圖畫在那裡:“其……其次,蛟金連綴成身骨後,與人之關節不同,不必僅憑筋肉牽引,而有內汞為力,所以關節處亦可極為牢固——”
他再次定住了,直愣愣地望著眼前空蕩蕩的桌子:“可是……子梁怎麼還是輸了呢……”
裴液立刻握住他手腕:“你把【汞華浮槎】鑄造給子梁過嗎?子梁現在在哪兒?”
“子梁……子梁沒了!”他忽然抱頭低吼,眼淚從眼睛裡湧了出來,“子梁!浮槎還沒弄好,你會死的!!”
裴液與李西洲對視一眼,女子低聲道:“如屈忻所言,問到他的創傷之處了。”
裴液沉默思忖。
李西洲上前兩步,把手撫在老人的頭上。
片刻後等他稍微安靜了下來,才輕聲道:“你說,子梁輸給了誰?”
“……”
“嗯?”
郭侑癡怔喃喃道:“子梁……魚嗣誠……子梁沒了,汞華浮槎到了魚嗣誠身上……”
他忽地又暴怒:“魚嗣誠!放開我!!”
“精神已很不穩定,不好再問了。”裴液微微蹙著眉,“可惜還是沒問出答案。”
“是麼,我瞧卻清楚了很多。”李西洲道。
“嗯?”裴液看向她。
“【汞華浮槎】是輸過的。”李西洲瞧著他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