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洲微微笑了笑:“短短一個月,沒做任何反應的魏輕裾遭遇了三次刺殺,即便在宮裡,也有人拚了命塞進來的死士。
“但每一次,越沐舟都攔住了。”李西洲道,“他說,再來一百次,他也都攔住的,他已見過賀烏劍那一劍了,沒有人能在他麵前刺出第二次。”
“所以後來他說,母親是自裁,隻要她不想,沒有人能殺她。雖然我們如今調查,知道她是死在另一個人的槍下。”
李西洲長出了一口氣,安靜了一會兒。天色徹底暗下來了,她裹了裹暖氅:“母親死後,越沐舟就掛印離京了,他和應宿羽的情事也無疾而終,應宿羽再也沒有來過神京。二十多年來【牽心知意】再未啟用過,直到幾年前遞來神京。”
裴液這時想,越爺爺確實並不總像書裡那樣冷,正如這些年的相處中老人不乏幽默感,而且頗愛閒聊,隻是那夜立在明月宮前的他,確實沒有什麼玩笑的心境。
他沉默了一會兒,見李西洲怔怔地望著天邊不說話,便偏頭好奇道:“你說,應宿羽為什麼喜歡越爺爺?”
李西洲一怔,轉頭看他:“他們兩個是在西南蜀地相識,那自然是另外一番迂曲了。”
她想了想:“那時候應道首二十左右,生長神宵、久在深山小城,越沐舟劍術拔群,容貌俊逸,性格又鋒利,險境連環之中力挽狂瀾,應道首因而動心,實在是情理之中。”
“那你說,越爺爺為什麼喜歡應宿羽?”
“……”
“你是不是想不到越爺爺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李西洲點點頭,卻又頗有興趣道:“其實我初聞他與母親有份深厚友誼時,還懷疑過私情暗戀,後來才意識到完全想岔了——應道首年輕時單純得很,來神京後雖然刻苦,但還是對很多事情完全茫然,唯正氣十足,還、還帶著山裡來的傻氣,我也沒想到越大俠會與之一對。”
“啊,”裴液斜睨她,“越爺爺和魏皇後正是君子之交澹如水,你腦子裡怎麼想這些低劣俗事。”
李西洲微惱,氣笑:“分明你先提的——你且說,越沐舟和應宿羽怎麼走到一起的。”
裴液嘿嘿兩聲,抬指輕輕叩著膝蓋,偏頭琢磨道:“還用說,肯定是他欲拒還迎。你想,他總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雖然應道首先喜歡他,但他若真個冷冰冰地拒絕,不留情麵,應道首一定不胡攪蠻纏,顯然他嘴上拿喬,行動間又掩不住對人家的喜愛,最後乾脆從了,還要擺個不情不願的樣子。”
李西洲笑:“你真是目無尊長……其實越先生為人真誠的很,我想絕不會在情愛上糾糾纏纏,他一定和應道首說實話的。”
“那就當我揣測吧。”裴液晃晃腦袋,“不過另一樁卻逃不了,他一副冷厭世俗的樣子,好像跟誰都不想扯上乾係,其實還是被人家應道首迷住。被什麼迷住呢?不過三樣:一雙單純的眼;一副好容貌;一顆崇拜越大俠的心。可見他雖然好像人物卓越,起心動念時和彆個男人也都一模一樣。”
“你一下說兩個的壞話。”李西洲笑,這次她沒反駁了,隻瞧了瞧他,“你怎麼好像頗有些怨氣。”
裴液冷哼一聲。
李西洲又道:“那裴少俠也是這樣嗎?”
“……”
李西洲用一雙單純的淡眸瞧著他,手裡緩緩掰著指頭:“出身偏僻、心地純正;有副好容貌;崇拜裴少俠。啊,這,這好難猜啊。”
裴液悶悶瞧她一眼:“我喜歡縹青,沒騙過你,你彆老拿她打趣了。”
李西洲又笑,道:“許不許我提是看李掌門同意,輪得到你麼。”
“……你又知道她同意。”
“等羽鱗試來了我問問她。”
裴液瞪眼。
李西洲卻不像開玩笑,她斂去笑容後輕鬆了許多,伸展了伸展肢體,仿佛把剛剛的憂傷和沉重都驅散出去,向後拄地道:“有裴少俠在的時候,總是容易開心起來。”
她含笑瞧了瞧他:“你一身熱氣,好像把朱鏡殿都烘得暖和了一些。”
“我也沒什麼特殊,以前殿下總沒個人說話罷了。”
“是啊,那就是你的特殊……唯一之處了。”李西洲微微一笑,“以前確實是的,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就會一個人靜坐很久,有時候天黑了才發覺……所以後來我搬出去了,在修文館就好些。”
“下次再想起來,記得考證一下越爺爺其他的情史。”
“你少廢話了。”
裴液笑了笑,過了一會兒他道:“我覺得,越爺爺和魏皇後性格裡埋著些很稀罕,卻又十分一致的部分。所以他們很容易相互理解對方。他們不常見麵,因為那也沒什麼必要。隻偶爾得了閒暇,一起吃場酒也就夠了。”
言罷他也伸展了伸展肢體,道:“天黑了,你還不回殿嗎?”
“不回啊,我在等,你不是也在等嗎。”
“等什麼。”
“等先芳來叫我們吃飯。”李西洲望著院簷,悶悶道。
她這時候其實有些思念越沐舟了,但這件事不和跟身旁的少年言說。
但同時她又真切地感到一種溫暖,即便沒有言語,她也清楚地知曉身旁之人是在和她想著同樣的事情,隔著兩具溫熱的軀體,心是可以共鳴的。於是她“鏡裡青鸞”的那部分人格又浮上來了,心裡默想:“知己一人誰是?已矣。贏得誤他生。有情終古似無情,彆語悔分明。”
“你是不是在心裡說什麼話?”裴液忽然皺眉轉頭。
“說了你也不懂。”她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