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見到他時是在西池,他領著金吾衛來叫停,裴液沒有理會,當他麵殺死了丘天雨。
再後來聽說他也去了李度被刺的現場,但後來也沒什麼音訊。
“還真是蛇鼠一窩啊,楊將軍。”祝高陽淡淡一笑,抬手抱拳。
“亂臣賊子。”楊遽虎漠聲提槍,“祝高陽,荒人南下的時候,確實傷不到你洞庭。”
祝高陽沒再言語,楊遽虎前行一步。
然後那黑袍身形化為一枚暴射的巨箭,薄霧細雨同時綻開一片空洞,祝高陽橫劍,同時推開身旁的少年,下一刻爆炸般的氣流吹得土飛石碎,金鐵交擊之聲掩埋在轟響之中。
確實一見麵就是最無所保留的進攻,驗明了祝高陽正身,而後兩襲蝙蝠一樣的黑袍悄無聲息地從兩側滑入戰場,一襲沒入了那炸開的水與雨中,另一襲一個飄折,直直向著裴液撲來。
祝高陽的狀態確實肉眼可見的虛弱了,他再沒有一劍橫架就封住楊遽虎這一槍,所幸他依然是天下前列的劍者,精妙的劍術連翻三番,他像隻鶴一樣退到了水麵之上。
但下一刻就被灃水使的劍光接住。
祝高陽長劍一背,架住來襲的劍刃,而後手腕一翻,靈蛇般的劍光直取灃水使咽喉,但灃水使是一擊即避,劍道上的天賦固然不如男子,但眼界與造詣卻是一位劍道謁闕應有的深厚。
主攻依然是楊遽虎。
第二槍抵達,祝高陽手腕再翻,一式【湘君白發】已意在劍先,他輕輕一點楊遽虎之槍,渭、灃二使同時一僵……冷雨寒霧,東風如化作了西風。
祝高陽的修為境界太高,很多時候不大真正出劍,因為能用真玄解決的事情不必用劍解決,以致人們漸漸習慣把劍脈第一當成一個身份。然而男子在自己的十七八歲,就已經是南方年輕劍者中的首屈之指,至今是楚水霆、寧樹紅之類可望不可即的背影。
劍本身就是超脫於外,以弱殺強之物。
風搖雨墜之中,男子長發寸寸染為白霜,他回眸一瞥,灃水使已僵然不動,鋒刃像無處不在的愁絲向著他圍去。
這一劍是似前實後,要先殺灃水風使。
但下一刻,祝高陽自己先從意劍中脫離出來了。
整個意境全然破碎,男子身形猛地踉蹌,一大口鮮血從口中嘔了出來。
以破開的胸口為中心,祝高陽鮮明地感知到一種不屬於自己意誌的牽動。它令他猛地滯住了手中這一劍,然後向左回轉,把胸膛遞了上去——那是楊遽虎刺來的槍尖!
祝高陽即刻轉腕回劍,架開了這一槍,但身後灃水使一道奇快的劍光已從他腹部穿出。
祝高陽在這一霎裡感到了一種共鳴。
和麵前這兩人的共鳴。
他們雖然在這一刻是你死我活的敵人,但卻好像同時又共享著一具身體——因而才能配合的如此契合,當對方把槍與劍刺來時,自己就恰到好處地迎上去。
那些血肉。
這樣詭異的東西,怪不得他們對撲殺自己二人有這樣充足的自信,也怪不得楊遽虎會顯露真容。
用左手打右手,想打到就能打到;用右手打左手,不想打到就打不到。
這樣的東西投在戰局裡,勝負幾乎等於早已確定。
楊遽虎將重槍奮然高舉,然後全力砸下,祝高陽正並指夾住灃水使之劍,將其推出身體,下一刻橫劍去攔,但體內血肉再次作亂,劍勢一斜,玄氣對撞之下,肩臂響起駭人的骨裂聲,男子被重重地砸進了水裡。
裴液默然看著遠處高高濺起的水柱,像是什麼超大的石頭被丟了進去。
他自己的境況要更慘些。
潏水使使劍,有非常深厚的劍術造詣。而且他是貨真價實的謁闕。
裴液是真正第一次,以自己本身的本事,直麵這樣的對手。
第一劍他就沒辦法接住,縱然他覺得自己可以試試,但雄厚如海的真玄一霎就勸退了他——在這樣的力量麵前,他自己那些真氣隻像一汪水窪。
【飄回風】沒有任何用處,風本身就先把葉子撕碎,最終是黑螭神俊的軀體卷住他避開,替他攔住了那些狂暴的真玄。
第二劍他本打算使用心劍去反擊,【明鑒冰天映我】是非常強大的心劍,裴液至今不能很從容地掌控它,但縱然裴液不害怕以已心去和對方之心完成一次決死,他也必須考慮肉體的存亡。
——劍是無視境界的殺器,但可惜它絲毫不提供防禦。無論裴液在心劍之中是勝是敗,他的身體都會百分百被真玄絞碎。
黑螭也救不了他。
於是裴液最終還是用了【飛羽仙】,這是飛躍絕巔的仙人之劍,但這時隻能用來暫避一命。
第三劍裴液就被貫穿了。
潏水使身形真如鬼魅,謁闕,這個境界裴液覺得自己不算陌生,但這時才無比清晰地感到自己真是一片狂風暴雨中的薄紙片。
那些各色各樣的手段本來能起到各種作用,但這時全被對方最基本的速度、力量、真玄淹沒過去了,沒有一個能起作用,黑螭在兩劍之後就已遍體鱗傷,這一劍它用身體遮護住少年,但那劍同時貫穿了它們兩個。
裴液已經很久沒體會過這種修者對凡人的碾壓。
黑螭將少年兩圈圍攏在身體裡,它已經放棄反擊和遊走了,隻死死守護住少年,努力將暴動的真玄排拒在外麵。
“這也太慘了。”裴液暫得喘息,呢喃一聲。
“你慘什麼,不全是我在挨打嗎?”黑貓冷冷道。
“咱們人狩一體,簽了命契的,你挨打我挨打有什麼分彆。”
“遊了好幾百裡過來,到地方就開始挨打。”黑貓道,“等羽鱗試見了明綺天,我必須認真詢問她的收養意願。”
“這兒不是有祝高陽嗎?你之前不是覺得他也行。”
“以前識人不明,現在你倆是虎口狼穴之彆。”黑貓冷靜道。
裴液想笑,但螭軀大片大片的鱗片解離、肉骨斷折的震動之感是真的死死攥緊了他的心臟,少年的憤怒心疼幾乎難以壓抑,他伸頭巨吼道:“你媽的祝高陽!讓我撐四劍,這都第幾劍了?!!”
男子在那邊大笑,然後也吼:“再撐最後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