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賀長歌、天山為首,即可重整八水江湖,羽檢們可以放心大膽地行動,一切曾與蜃城接觸者都可以調查出許多消息。”祝高陽輕歎一聲,微笑,“簡單來說,八水江湖是我們的了。接下來是收獲、清點的時候。”
裴液道:“可雍戟,還有你說的蜃城城主,都還沒有露麵。”
祝高陽斂了下麵容:“是的。”
他頓了一會兒:“因為我們現在想要知道的,就是他們如此大陣仗‘饗宴水主’、‘恭迎水君’的目的。”
“我們知道他們最終是為了取得【白水】,如果這事情可以悄無聲息地完成,沒有人會故意搞出動靜。”祝高陽道,“更多的未知顯然是藏在蜃境裡,但我們能施加最大影響的地方是岸上。如今我們算是將岸上的蜃城整個掀翻了,如今且待清算,等理出他們操控水塢、饗宴水主的目的,也許就可以知曉蜃境的情況。”
“蜃城城主呢。”
“等這裡消息傳出,就可以得知他的反應了——咱們一會兒去找些能聽到消息的地方,也吃點兒熱食,洗個熱水澡。”祝高陽道,“無論如何,如今蜃城隻餘他一人,但凡他有所動作,都不會逃出羽檢們的耳目。”
“好。”
裴液將這幾具屍體都大致瞧了一遍,忽然道:“你當時說,這幾人過分默契。”
“直到最後一刻我也這麼覺得。”
“我猜,其實這幾人身上也有那種附身你的血肉。”裴液低著頭,“不過我沒有找到。”
“……這樣確實很多事情說得通。”祝高陽在他旁邊蹲下,“那種東西與血肉融合為一,肉眼分彆不出來的。”
“嗯。”裴液頓一下,“其實我見過有些類似的手段……歡死樓,你知道他們嗎?”
“當然。不過這個組織某種程度上比燭世教還要神秘,主要是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想乾什麼,領頭人也從未露麵。”
“他們掌握一種摶造骨肉的本事,也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祝高陽想了想:“按照現在台裡的思路,這最終多半可以歸為同一種仙權。但一切涉及仙權之事都是最新最高的隱秘,我也不知曉多少。”
裴液點點頭,他站起身來,又來到河畔。
那些水靈全都消失無蹤了。
就像場幻覺一樣。裴液踢了踢水,其實相比等待八水江湖的改天換地,他心裡更想跟上這些東西,經由它們離蜃境更近一些,但畢竟不可得,靈境一如既往地如夢般乍現乍散。
祝高陽拎著劍從後麵走過來:“怎麼樣,先找條船吧。”
但裴液沒講話,祝高陽自己也忽然頓住了。
黑貓躍上了少年的肩膀。
像是一場風吹過,河畔變得靜而清冷,一切被劇烈戰鬥造就的創痕消失了,岸芷汀蘭在雨霧中搖曳。
兩人立在岸邊,一些輕緩但龐大的波動從河中朝他們而來,漸漸的,清冽的水麵蒙上了一層暗色,而且向著四周蔓延……很快裴液辨識出那石板一樣、生著青苔的鱗片了。
水主。
同一隻水主。
很快一雙灰淡的豎瞳從河麵下升了上來,這顆巨大的、虎樣的頭顱露出大約隻有十分之一,但已像一艘小船。它緩緩向著裴液探首靠近,然後停在了他身前。
裴液第一時間沒意識到它想要做什麼,他這時其實是有些驚歎地發現它其實並非沉重冷寂的感覺,它其實生得很美,有種異質的瑰麗。
他回憶起上一次的交互,那時它銜走了自己腕上生出的鱗花。於是念及此處,裴液才注意到它唇尖上,在那個銜走花的位置,叼著一抹幾不可見的白。
裴液怔了一會兒,走上前試探著拿在了手裡,入手沉實溫潤,約指長的一個角狀物,像名貴的象牙。
如銜走花時一樣,水主再沒有其他任何動作,它將這個不知什麼的物什交給少年,就此緩緩退去,消沒在水中,也把帶來的靈境一同帶走了。
裴液和祝高陽一同沉默了一會兒。
“這是什麼?”
“不知道。”
“它為什麼給你送這個。”
“不知道。”
“……收好吧。”
“嗯。”
祝高陽望了他一會兒:“難道你確實有吸引世間靈物的體質?”
裴液想了想:“我確實挺招人喜歡的。”
又補充道:“可能動物也一樣吧——是不是,小貓?”
黑貓懨懨地看著他。
祝高陽眼睛猛亮:“哎呀!終於有機會一敘了。神螭兄你好,我是祝高陽。”
他抱拳一禮。
“和你簽命契,就像吞了塊大粘糕。”黑貓慵聲響在丹田裡,“雖然解一時之饑,但黏住了就再吐不出來了。”
裴液把它抱在懷裡,溫柔地撫著:“不痛不痛,等回去讓許綽喂你很多丹藥。”
黑貓道:“那我同意你做‘解悶的女人’。”
“是‘解悶的侶人’。”
祝高陽道:“神螭兄,你的英姿真是神俊!”
黑貓往裴液懷裡鑽了鑽,冷靜道:“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你好生記取。”
祝高陽湊過來:“神螭兄,神螭兄……”
“好的。”裴液道,轉身而走。
“誒,裴液,神螭是沒有耳朵嗎?”祝高陽跟著,好奇道,“那你們是怎麼聊天的?”
“有。它隻是不想跟你說話。”
祝高陽愣住,茫然:“為、為什麼啊?——神螭兄,我對你一片赤誠啊!”
“早說了,”裴液擺擺手,“你頭發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