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龍。”
“不錯,蜃龍。或者說蘇醒的‘白水’。”陸吾合上案卷,“這是水君登位之儀,整個蜃境散落為千絲萬縷的白水仙權重新向著中心勾連。它從世界上消失,大概是為了確認自己的邊界。”
“也是為了不被打擾。”英招道,“白水不同於無主的仙權,它與蜃龍結合,存在於蜃境之中,有一套存活四千年的、完善的傳承體係。”
“那,李西洲為什麼也會一同消失呢?”
她不是蜃境的生靈。
陸吾沉思片刻,還是緩緩搖頭:“我想,要麼因為她身體內的蜃血,要麼,由於一些蜃境內無法探知的事情。”
“你們沒有忘了雍戟。”
“是的。”勝遇確認。
“既然事情已經清楚,那大家就出出主意吧。”狡微笑道,“這事情我參與得少,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現下的問題是,靈境已然封閉了。”陸吾道,“從前我們依靠一些鮫珠粉,但現在……”
“用完了嗎?”
“倒還存有不少,但水主既逝,我認為這些東西應當失去效用……或者它們本身就已消失了。”
裴液抬頭怔然看向他:“那,我們進不去蜃境了嗎?”
陸吾瞧著少年,思忖道:“倒也未必。”
然後它起身:“勞諸位入夢了。此事我心裡有底了……狡,就這段記憶寫一段敘事給我吧,免得出夢後又忘掉。”
“好。”狡翻過手上信報的背麵,提起筆來,偏頭,“——勝遇要嗎?”
勝遇搖搖頭:“我不必了。”
“好。”
英招這時看向裴液:“你如果心裡掛念,倒是有個法子也許可以確認她狀況。”
裴液一怔:“什麼?”
“你可以到西庭心裡去看看。”英招道,“如果雍戟已取得白水仙權,也許他會出現在那裡的。如果你見到他,心裡也許就有數了。”
“……是。”
“好,那麼,暫彆了。”陸吾抬起指爪,在劍身上再次輕輕叩了兩下。
狡笑笑:“諸君順利,早日把我們的‘大鵹’殿下帶回來啊。”
陸吾搖搖頭,剩下兩人都沒言語,桌上三個身影漸漸消散不見。繼而陸吾握劍走過來,撥了撥裴液,少年眼前再次一黑,一切都飛速遠去。
神思歸位,裴液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地上。
他盤腿坐起來,思索著這場夢的內容。
然後他抬眸看向身前的老人:“您……您還記得嗎?”
李緘再次敲了敲眉心:“嗯,有些奇怪。我本身的記憶裡已幾乎沒有痕跡了,但我可以讀‘狡’寫的故事,並把它當成真的。”
“……您覺得,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李緘瞧了瞧他:“你覺得呢?”
“如果您沒什麼需要我做的,我現在就要進一趟西庭心。”裴液不假思索。
多少個日子來吊在心裡的事情,坐船時它搖搖晃晃,馳馬時它顛顛簸簸,總是扽扯少年的心緒。他給【牽心】傳了多少條消息,然而沒有一個地方能得知女子的安危。
“也好。我也去做些調查。”李緘轉身從桌下抽出一柄微黃的大傘,“裴少俠可以在這裡入西庭,是安全的。”
這話很像廢話,有違老人言必平實的風格,但他語氣很平穩。
裴液道:“您去調查什麼?”
“蜃龍埋骨之處。”李緘拂了拂傘上微塵,“此前完全沒有痕跡,我們也沒弄清蜃境的範圍。如今一下雨,大概瞧出來了。”
“……您如何查,這個有什麼用處嗎?”
李緘垂眸瞧他一眼:“你問得有些深了,這不是鶴檢的密級。不過可以答你:仙權的流淌,難免受仙人台的追溯。”
“唔。”
“希望可以幫到裴少俠吧。”李緘微一頷首,還沒下樓就先撐起傘,然後踩上窗台,就此一邁步墜了下去。
裴液望了望窗外的大雨,深吸口氣,在屋中盤腿坐好,就此進入了西庭之中。
畫卷在眼前鋪開,裴液穿過紫竹白霧,徑抵雪山之上。
風雪如舊,隻是已不令他感覺如刀割麵了,在與天地勾連之後,這裡於少年是輕車熟路。
他向上攀去,目光如鷹般四下掃視,搜刮著某道飄飛的黑色衣影,或者階上不屬於他的腳印。
但始終沒有瞧見。
這種一無所獲不知令他輕鬆還是更加忐忑,他越過自己的參星殿,迎著風雪向相鄰的觜星殿跋涉而去,直到再次抵達那片高崖。
裴液垂眸望去,心頭猛地攥緊了,唇抿成一條直線。
上次相見的時候,這座淺色的神殿還沒有點亮,那襲黑衣立在院中撥弄清泉。
如今它整個亮起來了,就如當時在囚車上裴液第一次點亮【玄火靈子尊位】一樣,殿外殿內的風雪都已遠去,一座神殿清冽如水。
雍戟依然立在院中,隻是沒有之前那麼像客人了,一股淡白的、如雨如霧的水環繞在他手腕上。
他抬起頭來,似乎有些訝異地看向少年:“真是巧了。”
裴液冷冷盯著他,手握緊了腰間劍柄。
“現下還有些忙呢。”雍戟懶聲道,“想幫李西洲報仇的話,等我從靈境出來吧。”
熾烈的火焰一下子從少年身上爆發開來,數十丈的嘯烈焰舌向天空卷舐而去,幾乎映紅了下方的整個神殿。
裴液碧眸死死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