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劉驍走的提心吊膽,畢竟犯下滔天大案,搞不好海捕書已經發的滿天下都是了,船到揚州時,他沒敢下船,隻讓人上城裡打探,看看城門口有沒有自己的通緝令啥的。
胡懋林登岸打探,城門口確實貼著布告,而且是剛貼出來的墨跡未乾,人圍了一大圈,胡軍師正湊上去,忽然肩膀上搭了一隻手:“讓我好等!”
這隻手拍上來,把胡懋林嚇得三魂出竅,還以為是捕快,回頭看去,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馬伯求。
馬伯求挺倒黴的,他回臨安的目的是想當駙馬,但這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美夢,駙馬都尉輪不到他這樣的身份,不過話又說回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楊鎮能當駙馬,可是命都沒保住。
命案發生後,馬伯求是分頭行動的另一路,他帶船走運河,在水關被截住,大理寺把人提去問了半天還是放了,因為馬伯求是禦前班直,是合州兵馬,和劉驍沒有隸屬上的關係,這官司打到官家麵前也站不住理。
馬伯求帶船直奔揚州,他雖然紈絝,但也不是傻子,在揚州停下等待劉驍的到來,還真被他等來了。
兩下裡會合,劉驍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搬到自己的船上,有大噴子和燧發槍護身,倍感安全,再加上一個寬海和尚,不說這條路上能橫著走,至少不需要夾著尾巴了。
從沿途官府的反應和馬伯求的敘述來看,朝廷對於楊鎮被殺一案的反應適度,沒有擴大化,限定在了臨安府範圍內,仔細分析也不難得出結論,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剛和劉驍簽訂了合作協議,每年多少武器多少糧草這都是能解燃眉之急的硬貨,非要執法嚴明把人抓了殺了,這些賦稅就都沒了。
但是坐視勳貴外戚子弟被殺而無動於衷,未免寒了世家的心,所以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劉驍心情大好,這幾日趕路辛苦,沒來得及認真吃飯,現在到了揚州,豈能不大快朵頤一番,但是白檸說了,揚州的飯菜也就是些鹽商財主暴發戶吃吃,皇親國戚是不屑於吃這個的。
這話一說,王洛嘉興奮了:“快說說,頂流都是怎麼吃的?”
作為曆史研究者,她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書裡看的和聽當事人講述又不一樣,可以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白檸心思細膩,察言觀色,看得出王洛嘉身份高貴,必須維護好關係,她詳細講解,臨安大戶人家擺酒席,都要有四司局的講究,賬設司管各種陳設布局,茶酒司管茶湯、熱酒,安排坐席,迎來送往,廚司管烹飪,台盤司管杯盞碗碟的傳遞,還有果子局、蜜餞局、菜蔬局、油燭局、香藥局、排辦局等專也團隊負責相應的事務。
“乖乖,吃個飯這麼多講究。”劉驍咋舌,想到他上回跟父母去親戚家吃喜酒,也大致是這個套路,有人發煙酒,有人收紅包,有人安排車輛之類,看來這是自古以來的老傳統了。
“所以南宋敗亡了。”王洛嘉說,“統治階級隻顧著享樂,把精力花在這上麵,豈能不亡。”
白檸趕緊轉向,本來她是立科普的態度,現在轉成痛斥奢靡之風的高度,她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說是外地有個知府,雇了一位臨安來的廚娘,據說做的一手好羹湯,廚娘做羹用十個羊頭,隻剔取臉肉,其餘的直接扔了,有彆的仆人撿起地上的羊頭,被她嗤笑說你怎麼跟狗一樣。
做羊頭羹還需用五斤蔥,隻取蔥心最嫩部分,其餘棄之不用,這樣做出來的羊頭羹確實美味,令人讚不絕口,但一道羹湯的手工費也是價值不菲的,所以連知府也用不起,用了兩個月就遣走了。
“相府裡連剝蔥剝蒜的都有專人,光廚子就有幾百人,細分到了極致,有的廚子一輩子隻剝蒜,剝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可是也隻是會剝蒜。”
聽了白檸的話,大家頓覺吃啥都不香了,都趕不上臨安豪富們的奢靡。
慧娘眼珠一轉說:“咱們包包子吃吧,好久沒吃過包子了。”
劉驍說:“好,就吃包子。”
一行人上岸采購了麵粉和餡料,就在船上和麵包包子,白檸在宮裡是做司苑的,但對於美食也有研究,她特地露了一手,指揮廚子把豬肉上的肉皮取下熬製,再靜置成皮凍,等次日包灌漿包子。
這一頓包子等到第二天上午才吃上,各種餡料的都有,灌漿皮凍包子,豬肉細粉包子,雞蛋蝦仁包子,還有羊肉包子,素三鮮包子,蒸籠一開,香味四溢。
香味引來了鄰船客人,這艘船是昨夜抵達揚州的,就停在旁邊,兩船的船舷相接,支起窗戶就等於麵對麵,客人一口原口音,向這邊討要包子吃。
劉驍向來出手大方,讓人將每種餡的包子各拿五個過去,對麵投桃報李,送了兩瓶酒,一些糕點過來。
古代的糕點沒什麼花頭,無非是米麵加糖和油,沒有用奶油的,滋味自然不如現代糕點,劉驍沒當回事,發給小的們吃。
白檸說:“黃粑、砂鹽糕、風雪糕、麻餅,這都是瀘州特產啊。”
各地都有貢品,白檸認得瀘州特產也不為奇,但這個年客人一口河南話就奇怪了。
劉驍對鄰船客人說:“吃包子不喝酒,天打五雷轟,老兄,可有雅興喝兩盅?”
那客人一襲藍袍,五十歲左右,一張飽經風霜的日記的老臉,待人接物極其老道圓滑,他欣然道:“正有此意。”
兩人隔著一衣帶水,對飲起來,瀘州的水釀的酒確實好喝,包子更是美味。
年人拋過來一頭蒜,學著劉驍的話說:“公子,吃包子不就蒜,滋味少一半啊。”
劉驍接了蒜,發現沒剝皮,於是隨手交給白檸。
白檸有些錯愕,她十指纖纖,可沒乾過剝蒜的活兒。
慧娘伸手過來:“我來吧。”
“不,還是我來。”白檸狠下心來,用擅長寫書作畫譜曲彈琴的手剝起蒜來。
劉驍和對麵的客人推杯換盞,包子下酒就蒜,喝的那叫一個痛快,萍水相逢,沒必要深交,他們隻是簡單介紹自己,劉驍說自己來自合川,姓劉。
“巧了,老夫從瀘州來,也姓劉。”年人笑道。
“五百年前是一家啊。”劉驍也笑了,心裡卻咯噔一下,河南口音,姓劉,來自瀘州,下一站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去臨安。
他猜測這個人極有可能是瀘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撫副使劉整,也就是不久後被逼叛宋,最終導致南宋滅亡的那個重要曆史人物。
曆史上劉整並沒有去臨安,隻是挨整的時候派人去臨安上下打點申訴求饒,隻因身為北人,又屢建功勳,遭到呂德集團嫉恨,最終逼反,向忽必烈獻策先取襄陽的戰略,訓練北方水軍,成為壓垮南宋的重要籌碼。
那麼劉整突然從瀘州任上奔赴臨安,隻有一個可能,曆史被納蘭羽飛改變了,賈似道下令劉整進京,其實是誘捕進行殺害,就像當年殺嶽飛一樣。
當然劉整的人品完全無法和嶽飛相提並論,但就這麼死了,也是夠冤的。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