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宮裡,官家的屍身已經裝斂起來,但是消息並未公布,大內沒有懸掛縞素。
太後問榮王,應該如何處置。
榮王不假思索道:“國不可一日為君,不可秘不發喪,必須早立新君,才能振奮人心,皇長子趙昰機敏聰慧,可登大寶。”
太後說:“國家法度不能違背,嫡長子才是繼承大統的最佳人選。”
太監宮女們很識趣的避讓開來,不聽這兩位的爭執,雨水掩蓋了兩位老人的說話聲,隻能看到簾子後麵晃動的聲音。
很多人擔心燭光斧影事件重演,但並沒有,淩晨時分,榮王離開皇宮後不久,整個臨安的寺廟開始敲鐘。
皇帝駕崩,要敲三萬下。臨安寺廟無數,何止四百十寺,一時間山野江河,全都回蕩在哀悼的鐘聲裡。
黎民百姓在哭泣,為死於洪災的家人,為駕崩的皇帝,也為岌岌可危的大宋,以及不可預測的未來。
也就在皇帝駕崩之後,大雨突然停了,前方傳來軍情,金鱗軍前部已到湖州!大元南征東路軍抵達南通州,上海告急!
形勢突然變得嚴峻起來,金鱗軍距離臨安不足七日路程,而元軍拿下上海後,兩淮防線就形同虛設了,上海到臨安,一日水路而已!
朝堂之上,大臣們激烈爭吵,重點不在於立哪位皇子為君,而是遷都!
以陳宜為首的主流派讚成遷都,退避南方,以瘴氣暑熱和群山來抵擋元兵,而以禮部侍郎天祥為首的區區幾個臣要打臨安保衛戰,不願意退避。
最終誰也說服不了誰,大家一拍兩散,遷都派忙著打包行李,榮王借口想念孫子,把趙昰和趙昺連同他們的母親楊淑妃和俞修容一並接來,裹挾而去。
錢塘江碼頭,大批宗室、官員、商人忙著登船,他們的目的地是泉州。
而皇宮大內,一場簡單的登基儀式在寥寥幾個朝臣的見證下舉行,嘉國公趙?登基為帝,改元德祐。
同時為大行皇帝上諡號端明武景孝皇帝,廟號度宗,葬永紹陵。
鹹淳十九年倉促腰斬,變成了德祐元年,大宋朝迎來第十個皇帝,十三歲的少年戰戰兢兢,坐在皇位上驚慌失措,他身後有個簾子,簾子後麵是他的祖母太皇太後謝道清,還有他的母親全太後。
大殿上冷冷清清,不但沒幾個大臣,連禦林軍都跑了不少,被陳宜掌握的殿前司馬步軍也都隨著遷都的船隊南下了。
隻有孤兒寡母相對無言。
現在臨安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離奇的事情出現了,前方急報,湖州城下的金鱗軍突然間登船撤軍,一個不留,全員返回鄂州去了。
另一方麵,兩淮勤王軍隊到了,是李庭芝賬下名將薑才率領的七千淮軍精銳與和州防禦使張世傑率領的五千水軍。
轉日,又有江西勤王兵馬三千抵達臨安。
朝堂上又站滿了人,這回都是英氣勃勃的麵孔,太皇太後和全皇後臉上恢複了紅潤之色,謝道清下懿旨,晉天祥為右丞相,兼樞密使,加封李庭芝、薑才、張世傑,各轉官三級,從內帑裡拿錢,賞賜三軍一百萬貫。
臨安似乎度過了危機。
揚州有奏折到,是李庭芝寫來的,懇請太皇太後接受虛君製,以免國家再次分裂內鬥。
天祥的奏折也持同樣觀點。
張世傑是武將,也站在天祥一邊,聽說他私底下和納蘭羽飛關係甚好,軍用的都是鄂州產的軍械。
謝道清沒了商量的人,全皇後沒主見,官家年幼,朝堂上這些武大臣貌似忠心耿耿,實則咄咄逼人,太皇太後能有什麼辦法,手沒有兵,隻能任人宰割。
很快,皇帝下詔,為賈似道、納蘭羽飛平反昭雪,加封爵位。
緊跟著,虛君製也提上議程,天祥強烈建議首輔的位子應該由鄂王來坐。
謝道清沒有反對意見,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隻要能保留趙家的皇帝身份和宗廟祭祀之禮就行。
看著天祥遠去的背影,謝道清想起一個人,默默念道:“叔叔,辛苦你了。”
與此同時,在茫茫大海上,一支龐大的船隊沿著海岸線南下,十五歲的皇子趙昰在祖父榮王趙與芮與宰相陳宜等大臣的擁立下登基稱帝,與臨安的二弟並列為大宋皇帝。
趙昰的年號為景炎。
年輕的皇帝什麼都不懂,下的第一道聖旨是封弟弟趙昺為廣王,也就是實際上的皇儲。
辦完這些流程,白發蒼蒼的趙與芮看了一眼穿著紅袍頭戴濮頭,像個大人模樣的孫子,獨自走向艙外,遙望北方故鄉。
他在思念臨安的一切,包括所謂的政敵謝道清。
謝道清是趙與芮的嫂子,比他小三歲,兩人是同齡人,幼時都經曆過貧困波折,後來的命運也差不多,充滿傳奇色彩,趙與芮和哥哥趙與莒都是遠房宗室,喪父後寄養在舅舅家,被朝廷挑作為儲君人選,最終哥哥入選,登上大寶,弟弟做了個一輩子太平王爺,而謝道清又醜又黑,被選入宮後突然皮膚剝落變得珠圓玉潤,從醜小鴨變成了皇後。
幾十年就這樣過來了,大哥駕崩後,小叔子和嫂嫂彼此扶持,維持著大宋皇朝和趙家的局麵,直到賈似道等人提出虛君製。
一場政變,卻引發了更大的危機,大宋向何處去,幾十萬趙宋宗室何去何從,趙與芮要為他們負責,謝道清要為他們負責,於是就有了這麼一出雙簧戲。
一個擁立嫡長子在臨安登基,向改革派妥協,一個帶著皇長子南下,另立朝廷,如果臨安這一脈被滅了,至少還有血脈在。
老百姓都知道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皇家難道就不懂麼。
“嫂嫂,難為你了。”趙與芮向著臨安的方向灑淚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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