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租界內也在進行熱切的討論,參與者是天津租界的列強領事與將軍們,議題是要不要接受清國人的無理要挾,向大沽口撤退。
本來這應該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爭論,但今天卻進行的特彆快,隻因在場的隻有一位英國公使,外加一位英國海軍將,其他列強的公使還被扣在老龍頭火車站,領事們的級彆低於公使,將軍們的軍銜和資曆也沒有西摩爾高,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在這個叢林世界裡,野獸們之間也是有法則的,就是按照官銜軍銜定高低,這也是納蘭故意不放其他國家公使的原因。
英國人向來是最雞賊的,務實靈活又貪婪,不吃眼前虧,就讓英國佬一家獨大,才好提高效率。
英國公使竇納樂的本名叫做克勞德.麥克斯韋.麥克唐納,今年四十歲,二十歲加入陸軍,用了十年時間晉升為陸軍上校,三十歲進入外交部,年就做到公使的位置,對遠東局勢的判斷和處置手腕絕對是一等一的人才。
租界內有法俄美德日等國的領事和軍官,意見不統一,主要分為兩派,一派堅持固守待援,一派堅持撤退,慶幸的是,沒有人再提向北京進發的事情,使團的人質已經安全歸來,婦孺平安,騎士們的一腔勇氣也就泄了,至於西什庫教堂裡的那些人就自動忽略了。
竇納樂力排眾議,堅持撤離,他還用了一句國人的古老諺語來說服大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租界暫時交給清國,大不了下個月帶兵殺回來便是,如果固定財產有什麼損失,讓清國翻倍賠償便是,東西壞了可以重新置辦,地皮丟了可以再拿回來,人死了可就連上帝都沒招了。
日本和俄國的兵多,有恃無恐,所以不願意放棄租界,而美國和德國的兵少,讚同英國人的提議,法國人沒有發言權,因為他們的地盤已經丟了。
現在正麵對敵的是英國租界,英國人如果撂挑子,日俄也獨木難支,一番爭吵後,大家捏著鼻子達成共識,但是外交上還是要爭取一下,先放人,再撤離,收拾東西不得一星期,爭取到時間,大沽口的援兵就到了,不就不用走了。
列強小算盤的小算盤早在劉驍納蘭的推算之,正式談判在老龍頭火車站舉行,列強方麵以竇納樂為首,一群趾高氣揚的歐洲人坐成一排,長條桌對麵是頂戴花翎的清國官員,其夾雜著一個朝鮮衣冠。
朝鮮衣冠其實就是劉驍,其實他穿的才是正宗的漢人服飾,列強搞不懂這些,談判開始,竇納樂堅持先把使團放回租界,再給他們半個月的周轉時間,停戰這事兒也急不得,得打電報回倫敦問樞密院和外交部怎麼看。
劉驍冷笑:“拖字訣用得好,還半個月,給你半天都嫌多,賴著不走,那就打唄。”
這就是要談崩的節奏,納蘭見勢不妙,要求與竇納樂公使閣下單獨聊聊,在押送過程,納蘭儘顯紳士作風,對使團眾人照顧有加,竇納樂都認為他是清國朝廷少有的明人士。
兩人單獨來到隔壁房間,納蘭卻沒說什麼有意義的話,拿出一隻皮箱來,原來這是英國公使夫人在出逃過程丟失的行李,裡麵有很重要的相冊和日記,竇納樂有些感動,和納蘭握手,拎著箱子回來了。
談判繼續進行,最終還是有些進展的,清國人同意將羈押在火車站的全部非戰鬥人員釋放,其包括各國的公使和職人員。
這些人回去之後,租界就炸了窩,德國公使克林德指責竇納樂私下與清國達成協議,出賣列強,並且堅持寸土不讓,必須死守租界,等待援軍。
德國人不服英國人,處處想挑戰大不列顛的地位,這不僅僅是在遠東,在歐洲非洲也一樣。
“我都親眼看見了。”克林德說,“上校,你還有什麼好辯解的麼。”
竇納樂百口莫辯,他是一個英國紳士,誠實是第一要務,但是誠實的意思是不說謊,不代表所有真話都一股腦說出來,再說代表本國政府進行某些齷齪的交易,也不在正直與否的範疇內。
可是他真的沒和清國達成什麼私下協議,被人冤枉的滋味非常不好,竇納樂略一思忖,摘下白手套丟向克林德。
“閣下,我要和您決鬥。”竇納樂說。
決鬥是幾十年前流行的玩意,紳士間解決爭端最便捷的手段,但今天不合時宜,兩位公使不管死哪一個,對天津租界的這些人來說都是重大損失。
眾人一通苦勸,好不容易勸說竇納樂收回決鬥的邀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今夜似乎安然無恙,槍炮聲都停了,隻有偶爾一兩聲槍響,還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午夜時分,剛喝了一杯牛奶入睡的德國公使克林德被一陣激烈的槍聲驚醒,有人來報,德國租界正在遭受猛烈攻擊。
克林德首先想到的是又被英國人出賣了。
法租界淪陷後,英租界成為前線,德租界與英租界之間還隔了一個美租界,怎麼清軍不先打英租界,非要繞道來攻打德租界,這裡麵沒有貓膩才怪。
英國人想搶先與清國議和,獨占利益,對,一定是這樣的,太符合英國人的操行了。
克林德穿上衣服在窗口眺望前線,他住的樓宇距離一線隻有兩個街區,能看到黑暗時不時有極其刺眼的光芒出現,清軍在使用一種高亮度的燈光武器。
“親愛的,他們在拍照片麼?”公使夫人也站在了窗口,那些亮光非常像拍照時燃燒鎂粉的光芒,刺眼如烈日,在夜晚能夠讓人的眼睛短暫失去視力,這在防禦戰是非常可怕的。
夜戰最好的武器不是夜視儀,而是強光手電,用這個是白龍軍的老傳統了,劉驍派出一個排的兵力支援武衛前軍作戰,每人手持一個一萬流明的強光手電,亮度足以在夜晚照亮一個足球場,正麵看到強光者,瞬間失明,哪還有能力瞄準開槍。
德國人的防線在慢慢崩塌,還好聯軍及時來援,但是克林德竟然在援軍看到一些熟悉的麵孔,這些人是東交民巷英美使館衛隊的人!
說好的隻釋放非武裝人員,怎麼轉眼英美衛隊就回來了,德國俄國日本這些國家的衛隊為什麼沒回來,厚此薄彼,鐵定的有內幕交易。
一場夜戰,隻丟掉一個街區的防線,死了三十幾個兵,但列強們之間的間隙已經產生。
以克林德為首的老歐洲認為英美可能單獨與清國達成了密約,英倫三島上的人向來遊離於歐洲之外,美國佬更是鄉巴佬,和法國德國奧匈帝國這些老歐洲並不算親近,俄國人更彆提,野蠻的韃靼人哥薩克,和日本人一樣,剛踏進明的門檻沒幾天,也不足與以謀。
克林德開始私下串聯,撇開英美公使,聯絡了法國、奧匈、俄國、意大利等國的公使,本來不想喊日本人的,但是考慮到日本人的兵多,便把日本公使也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