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常年有,但不至於上升到你死我活,乃至“掌摑”的地步。
“我小時候,得罪過他?”
月宮離甚至開始思考,自己這一生,是否在不注意時,給華長燈留下了什麼不可磨滅的傷害。
以至於他要用這般極端的方式,來報複自己。
答案是“無”。
不論是自己與華長燈,還是寒宮帝境與雲山帝境,都沒有到做這麼絕的地步。
那就是此人不是雲山的人,是道穹蒼喚人變的,用來挑撥是非……
嗬,倒也不至於杯弓蛇影到這個地步,這裡可是寒宮帝境!
月宮離太知道道穹蒼的性格了。
這個節骨眼上,騷包老道絕對不會跳出來的,就算有人拿劍捅穿他的胸膛,用力搗鑽他的心臟。
他也隻會麵帶微笑,說一句“你沒吃飯嗎”。
“啊哈哈……”
月宮離想到這,又要被氣瘋了,隻覺當下華之遙的表情,就是在對自己說,“你沒吃飯嗎?”
他手上更加用力。
他將長劍抽出,刺入,旋轉,研磨,他要搗碎華之遙的心臟,他要華之遙死!
可死前他要問個明白:
“為什麼!”
這第二個為什麼,顯然就不同於第一個了。
華之遙表情抽搐,七竅溢血,顫聲道:“家主說,你做過什麼事,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月宮離心聲咆哮,已懶得思考。
不必思考,該思考的他已經想過。
他猛地將長劍拔出,高高揚起,就要梟下華之遙那囂張得不可一世,跟徐小受讓人見之生厭的腦袋……
“離公子!”
月宮奎再也忍不住出聲。
他也要瘋了,不止因為華之遙。
他承認自己孟浪了,之前口出過狂言,實際上當事情發生時,根本保不住之遙兄。
可是……
離公子太失態了。
他今日是受了什麼刺激嗎,哪怕是被掌摑了,不至於如此表現啊?
咻的一聲。
月宮奎出聲得及時。
劍,最終停在了華之遙脖頸上。
月宮離突然恢複了冷靜,他伸手捋順了被扇得披散的頭發,表情又變得溫和了起來,拍拍華之遙臉龐道:
“你會死。”
“我知道。”華之遙像一條死魚。
“但先說說,華長燈交代任務時,還跟你說了什麼。”
“家主說,我掌摑寒宮帝境少家主,為大不敬,當受儘折辱而死,請離公子先賜我十三劍,毀我聖軀,再挑我位格,以儆效尤。”
月宮離聽得哈哈大笑。
他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隻覺這話是如此的荒唐,以及不可理喻。
你明知道是大不敬,為何還敢?
你明知道是在挑釁,為何又敢?
既為折辱,區區隻毀聖軀,怎消人心頭之恨?
而毀聖軀,為何又要十三劍,這“十三”之數,究竟是有什麼說法……不重要!
月宮離一點都不想要去了解為什麼是十三,而不是十二,或者十四,又為什麼要毀一個區區半聖的聖軀,而不是華長燈的。
他冷冽說道:“我會將這十三劍,斬在你族家主的臉上,當著雲山族人的麵,但不是你。”
“請先斬我。”華之遙誠摯求斬。
“本公子為什麼要聽你們的狗話?”月宮離將劍揚起,抿唇而笑,就要放下。
他就是有反骨,他就是突然不想殺華之遙了。
他要押下華之遙,拘到華長燈的麵前,讓他當著自己的麵,審判這廝,斬他一百三十劍。
華之遙平靜望著這位翩翩公子哥,沉吟不久,唇齒一張,吐字如珠道:
“離公子,請冒犯我。”
此言既出,迎客廳刷的死寂。
滿堂護衛、侍女,再也捺不住自己要垂到地上去的腦袋,猛地抬起,不可置信。
就連月宮奎,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來,仿聽到了什麼離經叛道之言。
冒犯……
之遙兄,你如何還敢再用這詞?
“啊!”
迎客廳突起爆吼。
旋即劍光四縱,寒氣凜森。
隻是瞬息功夫,華之遙身軀皮開肉綻,被月宮離十三劍削臂斷腿,開膛破肚,慘不忍睹。
鮮血、腸子、斷肢……滾淌一地。
月宮離雙目噴薄怒火,白皙麵容濺滴鮮血,斜提劍的他形如惡魔,心情酣暢無比。
爽!
懶得再去顧忌什麼兩族立場。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隔夜仇如同隔夜飯,晚些再嘗已非當時滋味。
他享受、沉浸在當下。
直至一身殺機消弭,才覺得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
從始至終,華之遙像隻是單純在挑釁,而非前來論事,他的任務也離譜到像隻是來挑起兩族戰爭……
那又如何?
該懼的,是華長燈,而非我寒宮帝境上上下下全體族人!
“你還有什麼心願?”
月宮離不打算留此人了,拘一縷殘魂到華長燈麵前即可。
華之遙並無多作思考,隻是麵帶微笑,唇角生蔑,又模仿起了方才月宮離的口吻,謔聲道:
“離公子,劈我。”
嘭!
月宮離一劍劈下,暴起時快如方才被人掌摑。
迎客廳聖力、劍光耀燁,無人反應得過來,就連月宮奎一句“不可”還哽在喉間,華之遙已從頭到腳被斬得一分為二。
“死、死了……”
抱著琵琶的侍女,平日裡隻是奏樂舞曲,哪裡見過當下這般駭人場麵?
眾侍女蹭蹭後撤,有的甚至腳一軟跌到了地上。
那被一分為二的華之遙,兩半殘軀往兩側被暴力斬飛,轟然落地時卻並無血肉飛濺,而是化作了……
兩半石頭?
青灰色的兩半碑石比人還高,一左一右,倒在迎客廳的兩側。
之前散落在地的四肢、腸子、血液,也變成了石塊、石碎、石渣。
全場鴉雀無聲。
“咣當。”
月宮離手中靈劍掉地。
他終於意識到那種古怪的感覺在哪裡了,自己居然像是被人指引了?
但怎麼可能?
普天之下,連祖神都指引不了自己。
這人是人,還是碑石,難道自己眼睛是瞎了嗎,還看不出來?
月宮離的眼皮耷著,麵無表情,沉鬱得可怕。
很快,他的嘴角微微抽搐起來,眼神黯淡的指著那碑石,奇聲問道:
“這是什麼東西呀?”
無人應答,戰戰兢兢。
月宮離聲音回歸平靜,再行發問:“月宮奎,這是什麼東西呢?”
月宮奎手腳冰涼。
在半刻鐘前,他以為這是之遙兄。
他和之遙兄交心、托底,商議毋饒分配之事,之遙兄也會說話。
現在,離公子劈開之遙兄後,之遙兄變成了石頭……
是啊,這是什麼東西呢?
活了一輩子,月宮奎見過各種怪異離譜的事情,厲鬼驚悚的那種都有。
他就沒見過碑石成人,挑釁一族,末了自邀被斬,隕於他族之事。
這一點也不恐怖。
隻是荒誕,隻是有悖常理。
這件事情本身,甚至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出現在“人”的認知範疇中。
關鍵是,這碑石精就算漫天過海,欺騙過了自己和離公子的眼睛,它求死圖個什麼呢?
月宮奎怔步上前,打量起左側的碑石來。
這一半碑石,上麵布有數道深深的刮痕……或者說劍痕,為方才離公子所斬。
劍痕之下,還有字?
月宮奎眉頭微皺,輕聲念了出來:
“無止儘?”
全場愕然,無人知曉這寫的什麼玩意,但看上去劍意十足?
“這裡還有一個‘道’……”月宮奎指著方才還是斷肢的一個散落石塊,上邊也有字。
月宮離臉色陰鷙,走向了另一側碑石。
這邊的碑石,其上除了劍痕外,還有著一個直穿後背的大窟窿,方才捅出來的。
也有字。
乍一看沒什麼。
但和前麵的、和地上的連讀起來,事情好像突然就變大條了:
“道……無止儘,適可而……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