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整個龜裂的第二世界,險些被炸碎。
觀戰者如遭雷擊,劇痛不已,卻發覺自己並沒有被彈出桂折聖山,相反,再入幻境?
“不……”
“不是幻劍術!”
桂折聖山坍塌,屏風燭地紋碎。
天光被夜幕遮蓋,青冥裂出鬼眼,幽光漫灑大地,此世,赫然已置酆都!
漫山遍野,拔升嶙峋怪石山,長出枯瘦醜相樹,大地一分為二,一半滾滾燒起熔岩,一半哢哢合凍冰霜。
冰火之獄下,華長燈看似倚身斷柳,意卻遁入入青冥鬼眼之中,高屋建瓴,睥睨往下。
“令此:酆都意鬼,冰火之獄,敕十殿閻主,鎮崆峒無相。”
轟!
一聲敕下。
笑崆峒膝蓋猛地沉跌,渾身骨骼龜裂,單是氣勢鎮來,就險些被鎮得倒地。
他七竅溢血,艱難抬首,不可置信地望向天空。
但見青冥浩瀚,陡從虛天之上,環著他降下十座巍峨古老的森羅大殿。
大殿之上,或抗大刀、或提大劍、或擎巨槍、或纏鬼鏈……十尊身披魂盔,體型百丈,腳踩骨龍,肩披紅氅的鬼王,悍然降臨。
“十殿閻主,得令!”
十聲彙於一聲,振聾發聵。
觀戰者驚爆眼球,耳膜都給震裂,渾身雞皮疙瘩立起的同時,隻覺看一眼,都有死意橫生。
下一息,冰火之獄向內坍塌、縮陷,轟然箍住笑崆峒所處時空位麵,將之放逐於原地,不可匿逃。
“鎮!”
十殿閻主高舉兵器,座下骨龍嘶鳴。
環於笑崆峒身周,十座堪比大山的森羅古殿,同樣往內坍塌、縮陷,直接轟在了笑崆峒身上。
“噗!”
哪怕崆峒無相劍一劍搶先鎮落,化出護身結界,試圖力拒十殿環縮。
隔著劍念結界,十殿如十劍,笑崆峒身在其中,感受到了莫劍術、透道等力量,他被轟得仰頭高噴鮮血,頭暈目眩。
神思一恍過後,知是戰時,不可昏迷,強行讓自己清醒回來。
十殿閻主,卻駕馭骨龍,高舞兵器,分明已欺身而至!
“嘶嘶嘶……”
“桀桀桀……”
“嘎嘎嘎……”
各般慘笑聲間,魂鏈甩出,捆住了笑崆峒的靈魂,狠狠往上一拔,嗤啦間拔得人靈肉分離。
大錘拋飛,擊中失控的身體,粉胸碎骨,穿體而過,血染長空,慘不忍睹。
長刀劈砍,巨劍橫脖……
重槍擎甩,雙斧叉至……
“哈哈哈哈!”
笑崆峒吃痛,居然肆意長笑,笑得觀戰之人不寒而栗。
絕境!
妥妥的絕境!
這是,回光返照?
在一派錯亂的靈榆山、屏風燭地之間,笑崆峒卻徹底放飛了自我,將自己獻給了古劍道。
“惶煌大日兮劍起,凜凜寒風歌我意。”
“是可同眠葬此身,不若清明演靈戲。”
九天降下縹緲歌吟,萬眾駭矚之間,但聞劍辭聲動,崆峒無相劍亦作璀璨銀光,是為絕唱:
“天解·崆峒無相!”
咻然一聲間,笑崆峒遁形於無。
崆峒無相劍卻嗡鳴長震,劍念如水波擴散,頂破冰火之獄的放逐,撐爆森羅十殿的桎梏。
一抹銀月,高懸酆都。
而後,青冥破開裂縫,略顯虛幻、又帶真實的參月仙城,轟然而降。
仙城立於雲端,縹緲雲煙作道。
城中規劃有九,九城化為九劍,九劍合為一陣,祭陣成道,道為劍骨。
“孰可與戰?!”
笑崆峒放聲於世,化為千丈巨像,腳踩仙城,淩駕酆都,他雙手高舉過頭,從顱頂之上,聚力一拔。
隆!
參月仙城意象應聲粉碎,化為無儘劍光,參差交互,銀光如蛇劃破夜空,神偷彙入巨像之體。
笑崆峒巨像抽出脊骨,拔出巨大化的崆峒無相劍,一劍猛地下劈。
“砰砰砰……”
冰火之獄粉碎。
橫劍再行環掃。
“轟轟轟……”
森羅十殿炸毀。
時值此刻,十殿閻主已生戰栗。
這個瘋子古劍修,天解之後,如斯恐怖?
可還沒得逃匿,巨像笑崆峒敕劍一送,崆峒無相劍化有為無,置入大道。
“殺殺殺!”
不見劍身,劍光四縱。
十殿閻主盔甲炸碎,分崩離析,哀嚎中被斬成無數碎段。
“鎮!”
巨像笑崆峒,雙手一合,再握回崆峒無相劍,猛地往下一杵。
咚——
這一劍,似戳在了觀戰者的心神之上,震得人魂意驚蕩,駭色上臉。
此劍,欲鎮穿酆都。
可至此,笑崆峒似也力竭。
全儘畢生力的一劍,足足插了三次,才將這環於第二世界之上的酆都意象鎮穿、斬破。
“華……長……燈……”
巨像笑崆峒,持劍凝向虛空鬼眼,手腕一翻,崆峒無相劍,再要撕天。
這一戰,他要圓夢!
……
咻!
一抹輕響,響於觀戰者耳畔。
混亂、爆破、震蕩,歸於此聲,漸次淡去。
意鬼一劍,搶先巨像笑崆峒一步,穿其胸而過,將之天解之相,強行打碎。
“噗!”
笑崆峒張口高噴鮮血。
得益於天解後大道增益,他殘軀勉強接回。
此時天解被打破,他被打回人類形態的原形後,渾身上下,卻也隻剩個血人形象,手腳發抖,提劍都難,他已油儘燈枯。
咻!
異響再現。
依舊是一劍意鬼,從遠空破開,毫無任何遲滯地撞飛崆峒無相劍,從笑崆峒本軀之中穿過。
“噗!”
血染半空。
時間仿若遲緩。
笑崆峒在血幕之中看到了天。
如此渺茫,如此廣袤,如此高不可攀……
一劍意鬼,蕩飛崆峒無相劍,刺穿笑崆峒,又洞入時空碎流,又回到了起始點。
至此,於旁人觀來,笑崆峒已如斷線風箏,殘軀拋飛而去,崆峒無相劍無力離體,發出不甘嘶鳴。
咻!
卻還有第三次輕響。
仍舊是一劍意鬼,在無數觀戰者瞳孔之中放大,於笑崆峒身前至後,不由分說,裂顱而過。
“……”
世界,終是重歸安靜。
酆都意象消失,鬼眼跟著隱去。
屏風燭地前,古桌一張、銅燈一盞、狩鬼巋然不動,華長燈也還是單肘挎於膝上,背倚斷柳,散漫姿態,半分不改。
他麵上無悲無喜,望著笑崆峒從桂折聖山之上,被斬得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淵,望著崆峒無相劍不甘長鳴,伴隨而去,卻也無力回天。
三十年劍念終是斂聚不住,在虛空之中波散而開,青冥於是降下淚雨。
華長燈重新閉上了眼,垂下了頭,將時間歸還給過去,為美夢畫下了句點。
鏡中花、水中月,此間過去,皆如泡沫幻影,一切似都不曾發生過,唯旁觀者所見、所聞,或顯真實:
“你想見的意鬼,你見到了。”
“你想要的人,一個,都要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