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降術!”
龍窟,通玄禁區。
一隻花斑母豹忽然騰足立起,淒聲嘶鳴,很快其腹部裂開,從中跨出一道星袍中年人身影。
他一手玉梳,一手銅鏡,梳著濕淥淥的血水長發出來,很快將一身汙穢都震落,端是瀟灑。
身後母豹淒慘呻吟著,他便反手一道星光甩去,母豹傷勢痊愈,驚恐著跑離此地。
“居然是龍窟……”
道穹蒼唇角微抿,若有所思打量著久違的通玄禁區的周遭環境,神情頗顯驚訝。
將玉梳、銅鏡塞進胸口中,騰出手指來稍稍一掐,其眉宇間憂色也才能有所舒緩。
“第三十七次來了,此前卻從未發現異常,確實反倒可以說明問題……”
“明明如若真無異常,大可不必逆勢來此地這麼多次……”
他的自言自語是有聲音的,像是在跟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人說話。
略略再思忖完,便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方向,緩緩伸出手,邊低喃道:
“白霧禁區……”
嗒。
一步邁出,已出通玄禁區。
第二步邁出,雙手觸碰到了白霧。
當第三步跟上時,他已經來到了白霧禁區中,徐小受最後所處的方位。
“我進來咯。”
道穹蒼輕笑著,右手觸碰著空間。
也不見其身上聖力波動,四下隱約卻有流動的水聲嘩啦輕響。
頓時,白霧禁區空間這邊,道穹蒼的身影淡去,生命藥池裡頭,一道虛幻的身影逐漸凝實。
“記憶……”
徐小受親眼看著道穹蒼“穿牆術”一般就進來了,大為驚奇。
一開始理解不了,旋即轉以術道的角度去理解這一手“穿牆術”,若有所得:
“以所觸摸到的空間為主體,以這主體上所承載的過去記憶為溝通,尋記憶中最薄弱處滲透進來?”
“實則可能直接就是跟著這方空間被開辟的那一刹進來,約等於一直在,也一直不在,但如此,藥祖開辟的空間,藥祖不會發現嗎?”
“還有,空間並非如人一般的主體,也不會主動去記憶什麼,他怎的能尋得到空間的記憶,以及記憶中的過去?”
道穹蒼,在主動暴露!
他應該能有彆的法子進來,再不濟喚自己幫忙就可以了。
但他卻主動選擇了暴露他在記憶之道上的詭異能力,為什麼?
徐小受壓下波瀾,像完全沒看懂,皺眉問道:“怎麼做到的?”
他在打量道穹蒼,道穹蒼也在打量這位“北槐”,初始一怔,過後失笑,無甚所謂道:
“記憶。”
“空間,能有記憶?”
“不能。”
“那你還……”
“正常情況下,不能。”
“那,不正常的情況下呢?”
道穹蒼聞聲嗬嗬一笑,他的目光從北槐身上挪開,掠過空蕩蕩毫無一絲能量的空間,落定到不遠處那團灰白色的陰翳上麵,邊仔細打量,邊道:
“正常情況下,南域風家劍閣的那塊劍碑,也隻是一塊破石頭,後人觀之,瞧不見內裡風家先祖留下的風采,悟不得其中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劍道感悟。”
“正常情況下,青居不過凡鐵劍一柄,記不住它的主人到底姓甚名誰,也不曉得真正讓它得到蛻變的,到底是後來者的二次錘煉,亦或是無形的名的滋養。”
“正常情況下,空間也是死物。”
這家夥……
不得不說,騷包老道講話,有時真過於拗口了。
徐小受愣是費了不少腦細胞,翻遍意道基礎知識,才對這家夥言下之意若有所得。
正常人的視角是:
人是生命體,人有記憶。
石頭不是生命體,石頭沒有記憶。
道穹蒼的視角是:
人是生命體,人有記憶,通過搜魂可以得到本來看不見的記憶。
石頭不是生命體,石頭卻不一定沒有記憶,隻是以生命體的手段,一般讀不出非生命體的記憶。
那麼……
或是將石頭變成類生命體,於是有了天機傀儡,如此便可讀其記憶了。
亦或者走入另一個極端,於記憶之道的正反麵上,尋至背麵,讀到常人所讀不到的記憶?
“記憶背麵……”
徐小受輕聲低喃,覺著這有點太抽象了。
哪曾想,方才還雲淡風輕的道穹蒼,聞聲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抬起頭來:“你說什麼?”
“啊?”徐小受愣住,“有點感悟……”
道穹蒼恢複了平靜,上下打量著這位“北槐”,平靜說道:“我就隨口一說,你也彆多想,容易走入極端,將之當作你跟我提過的普通生命之道來理解即可。”
你要這麼說的話……徐小受心頭泛起古怪,莫不是戳到道穹蒼的“真諦”?
再細細一想,此前便有過臆測。
道穹蒼的修道方式,同儺祖的“我”互為極端,可說為“他”,或可說為“憑”。
他擅長通過外人,可以是神之遺跡星空外那上千萬天機傀儡,也可以是道部、聖山高層、南域散落各地的彆人,去憑定自己。
這或許是他明辨我的方式。
而今看來,不僅是“人”、“類人”,他可通過憑的方式去掌控之。
連“物”、“非物”的石頭、空間,他也能以“記憶”的方式得到連接,用來憑我,或是明辨我。
彼時之想,真驗證了?
道穹蒼,修的真是“他”之道?
徐小受一副還在繼續思考的表情,狀似無意的又輕輕吐出了一個字:
“他……”
道穹蒼卻毫無反應了。
他認認真真打量完戌灰之翳,皺著眉似也完成了腦海中對此物的確證、總結,頭都不回,隨口搭話:
“他什麼,你不是叫我來看這戌灰之翳的嗎?”
哇,這也太不經意了吧!
騷包老道你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
如若真不在意這個問題,你是願意浪費美好時光,來跟我一起討論這麼無意義的話題的。
這麼回避,說明自己的思考,很有意義!
道穹蒼有意暴露,卻完全沒想到過,他這一手記憶之道運轉,能被自己極境意道反推出來這麼多?
徐小受這一次,反而有些敢去肯定“他”之道的存在了。
而如果是走和“我”截然相反的路子,是否分化出去的每一個道穹蒼,每一個“他”,在收回時,道穹蒼都要求有所得?
天機之道、星辰之道……
穹蒼繪卷、煉靈奧義……
天機大陣圖紋、生命圖紋……
是了,這便不難理解,高層的道佩佩和道穹蒼,明明感覺上為同一人,卻又有絲微確實為獨立存在的兩個個體的感覺。
底層的道部各般成員、聖山高層人員、南域突然百花齊放的天機術士,確實也都算是在體驗儘人曾得到過的“百態人生”。
還有高不成、低不就的司徒庸人、貳號、宴生等,也屬於“他”之道零零碎碎,可有可無的一些嘗試?
所以實際上,道穹蒼以記憶之道為主,其他各道兼修,在走主路的同時,對各家之道,也有既要又要的野心。
同時,以“他”的方式,將影響分散出去,規避了其餘大道之巔存在,也即魔、藥等祖,對其本體的關注?
想著想著,徐小受突然有些汗毛立起。
他從未放棄過對道穹蒼最終目的的揣摩,也從未放棄過對他內心真實所圖的研究。
而許久未見的道穹蒼,再一次接觸時,依舊帶給人一種驚悚的感覺——他之所藏,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