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
徐小受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的腦袋變成了屁股,胸口長出了好幾條舌頭,醜得不忍直視,連他都想殺了自己。
而在夢境的最後一眼,他回頭瞧見了道穹蒼,騷包老道的眼裡沒有悲憫,沒有同情,有的隻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真是個絕情的天機男。
謔!
可便是那一眼對上,夢境一變。
坐擁意道之海,哪怕能力在遲法天國中被壓製,他亦清晰感受到了自己有一縷似意非意,或該稱之為“憶”的東西,隨這一眼被道穹蒼接走了。
繼而,來到了眼下這方黑色世界中。
“記憶長河?”
昏暗的世界中,沒有天地、空間、道法等概念,隻有一條蜿蜒的黑色長河,從一邊流向另一邊。
流水潺潺,亙古不息,散發著滄桑的味道。
遠眺之下,卻可見河畔邊每一個拐彎,都立著一道或多道不同的身影。
他們生得模糊,遠遠看去很難辨得清樣貌,但有的標誌性特征哪怕是在夢裡,徐小受都忘不了。
“嘻哈嘻哈嘻嘻哈!”
那魔性的大笑聲就在不遠處響起,伴隨著陣圖的亮光成型,人影一蹦三尺高:
“成了!”
“這不就是大道圖麼?”
“生命圖紋,煉靈奧義,大道圖或說大道盤,當全部點亮且能一一印證天地道法時,便代表著圓滿,有了歸零的基礎。”
喬長老……
徐小受瞠目結舌,竟在這地兒瞧見了天桑靈宮靈事閣的長老喬遷之,或說聖宮四子之首。
他在這裡做研究?
這是哪裡?
他還沒死?
一個個疑團冒出來,徐小受踏步靠近,想要同喬長老交流,卻發現自己看得到對方,喬長老看不見自己。
他伸手觸摸,捏了捏喬長老屁股,喬長老身影模糊,好像沒有覺察。
他狠狠甩了喬長老一記耳光,喬長老嚇一大跳,左右環顧之後發現好像沒人,拍著胸口大口喘氣。
“見鬼……”
我才是見鬼了吧!
徐小受心頭大凜,感覺這是騷包老道的手筆,總之跟記憶脫不了乾係。
而自己之所以能例外,能在這裡看見、觸摸得到他人,也許跟意道圓滿脫不了乾係。
繼續向前。
沿著黑色長河,在潺潺的水聲中走到下一個拐彎,又見一個熟人!
祂倚靠在河岸上一塊碎石上,氣息蕭索,顧影自憐,好像也沒察覺到來人。
“華長燈?”徐小受瞳孔一縮,“你不是在尊極斬……”
猛地閉嘴。
上去也甩了華長燈一記耳光。
華長燈噌的起身,左右顧盼,見無人後又坐了回去,繼續皺眉冥思苦想著什麼,似是還在悟劍鬼。
“嘶。”
徐小受倒吸一口涼氣,隱隱嗅出了這一次騷包老道的騷氣有多濃鬱,這是在憋個大的?
依舊向前。
在下一個拐彎,果不其然,再見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祂生得俊美,一雙狐狸眼狹長邪魅,正托著腮盯著河流中隨波流破碎的自己,端的是失去了所有煩惱,全身心沉浸的隻剩下一件事情:
“姐姐,你還好嗎,有沒有想阿離……”
月狐狸!
你也沒死?
不,應該說死的人,全都被道穹蒼“抓”進了這個特殊的世界之中?
“記憶……”
徐小受心神一震,腦海裡閃過了彼時儘人進乾始帝境,所經曆的那段黑暗時光。
當時在道佩佩的控製下,儘人生不如死。
連自殺都做不到,或者說自殺成功了,也沒法死。
因為在道佩佩的視角下,對於生與死,對於存在與永生的定位,是這樣子的:
“人有三死,一死為身靈意三道皆消,二死為葬禮上存在之意義抹除,三死為舉世遺忘。”
“所以,但凡有一個人記得我們的名字,是否便意味著,我們‘永生’了呢?”
永生!
再結合道祖憶己,在其時代下推行的“記憶大網”、“記憶永生”等概念。
徐小受幡然醒悟,道穹蒼成了!
或許,自己就是被接到了這“記憶永生”的世界裡,因由最後那一眼?
“嘩!”
道音嘩嘩。
記憶長河逐流而湧,奔騰不息。
徐小受按捺下心驚,繼續往前,果不其然他見到了還有好多熟悉的身影。
有顏無色,有貳號……
有饒妖妖,有愛蒼生……
有天盟的盟主宴生,有元素神使仲元子,有鯤鵬神使魚老……
有司徒庸人,有南宮有術,有道佩佩,還有一個跟道穹蒼長得很像,但更為威嚴,看上去更像一個上位者的憶己!
在聖神大陸,在廣義的世界中,他們一個個或歸並成為了道祖的一部分,或早早就隕落了。
但在這裡,他們各自孑活,互不打擾,伴黑色記憶長河而居,依舊還保持著思考、作為等生命體存在的基本特性。
而在進來這裡之前,徐小受對此毫無察覺。
他堅信,魔藥祟等祖,應該也對這個神秘的世界完全不知情,否則道穹蒼就被聯手圍攻殺死了。
望著那穿著草鞋,長長釣竿垂在記憶長河中,自個兒卻眯著眼打瞌睡的魚老,徐小受晃半天沒能回過神過來。
大同世界嗎,這是?
一個沒有多少煩惱,沒有戰火硝煙,沒有紛爭與奪道的孤獨而永恒的世界?
徐小受定住腳步,不再往前。
他雙手捧在嘴邊,對著黑色記憶長河大聲呼喊:
“騷包老道,出來!”
回音傳得極遠,卻沒能引動哪怕一個人的回眸,好似所有人都耳聾了。
“再不出來,我就在你記憶長河裡撒尿!”
這話一出,耳畔謔的才有風聲響,伴隨一陣幽幽的歎息:
“我就知道,意道圓滿,你該是能保持住自我,就不該拉你進來……”
徐小受猛地轉頭。
身側一身星紋雲袍的,不是道穹蒼,還能是誰?
他指著腳下,問道:
“這是什麼?”
“愛。”
“我說,這是什麼?”
“大愛。”
“你聽不懂人話是吧,我問,這是什麼?!”
“我的徐,你感受不到嗎,這就是我道穹蒼最最柔軟的內心深處啊……”
啪!
一句還沒說完。
徐小受上前一步,甩了這騷包老道一記耳光。
“唔!”道穹蒼捂著臉,眼神錯愕,蹭蹭退步,“你有病啊!”
徐小受沒有說話,還是指著腳下。
道穹蒼偏過頭去,居然有些臉紅,嘟噥道:
“真沒看出來嗎?”
“這就是我與聖辛、神農百草最本質的不同啊。”
“祂們修無情道,我苦了一輩子,卻始終沒法做到完全割舍這一生所見所曆的人事物,所以才把他們保存在我的記憶裡,所以我才說這是‘愛’呀,我的徐……”
徐小受終於還是給整沉默了。
你的愛,有點畸形,也有點變態。
“他們,能夠複活?”
“目前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打不過聖辛,不敢冒頭。”
徐小受張了張嘴,最後白眼一翻,繼續問道:“他們,互相能夠聯係?”
“目前不可以。”
“為什麼?”
“愚民懂吧,俗世帝皇都懂的道理,一個人起不了事,一幫人特彆是一幫天才湊在一塊,容易發生變數,導致失控。”
“哦……”
徐小受略略點頭,若有所思,複又指回腳下,重複一開始那個問題:
“這是什麼?”
“記憶背麵。”
“是什麼?”
“本祖神庭,黑色憶痕。”
“什麼?”
“它的特性就是‘不存在’,但隻要我不隕,它就一直存在。受爺,我真不能再說多了,你得尊重他人的隱私,他人已經連內心最柔軟的秘密都告知於你,被你拿捏了……”
道穹蒼不肯再答了了,眼神直勾勾盯著對麵。
他終於開始了反問:“受爺,你當真無能為力了嗎?”
“你幫我把遲法天國打開一道裂痕。”
“做不到。”
“那就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