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衝宋源遠遠頷首致意,近前,衝韓琿、於縝、宋源三人拱了拱手,說道“韓兄,於兄,宋先生先行用飯,府中出了一樁緊急之事,需得我去處置。”
三人聞言就是一驚,麵麵相覷。
另外一桌的蔡權,神色也是驚疑不定,問道“出了什麼事,可需得幫忙?”
韓琿聞言,也是道“子玉,如是方便,可說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賈珩簡單敘說了經過,當然沒有提自己對三河幫的猜測,隻是說賈璉被人綁票。
蔡權目光閃了閃,自是猜出其中隱情。
韓琿和於縝二人,一時沒有多想,隻好出言寬慰。
而在這時,廊簷下傳來喧鬨聲,眾人徇聲而望。
隻見一個小廝來到廊簷下,麵色驚惶說道“大爺,外間有幾個沒有拿請柬的人,自稱是大爺的朋友,抬著幾箱子禮物,說是給大爺送禮。”
說著,遞上禮單。
賈珩出了花廳,麵色澹漠接過禮單,看著禮單之上的名目,在李金柱、潘堅其人的名字上盤桓了下,冷笑一聲,道“這是先禮後兵,還是先兵後禮?”
蔡權跟著出來,湊將過去看著,就是一驚,道“這幫人竟敢登門?這是耀武揚威來了?”
賈珩道“無非是以為我會投鼠忌器。”
“現在怎麼辦?”蔡權皺眉說道。
賈珩輕笑一聲,說道“自是開門迎客,你現在去尋曲朗,他此刻應該就在我那柳條胡同兒的老宅。”
他已經知道賈璉現在是在哪兒了,就在金美樓!
之所以如此篤定,蓋因,金美樓是青樓!
以賈璉的性子,多半是去東城找樂子,落在了三河幫中人手裡,然後這幫人就拿了賈璉,以做要挾和對話的依仗。
再結合著昨晚曲朗所言,三河幫二當家潘堅和三當家黃卓二人,出沒在金美樓附近,這就是有力的左證!
條條線索交織在一起,還用說,多半是去看賈璉去了!
“人在東城,嫖到失璉聯!”
賈珩心頭忽地浮起一句話,麵色古怪了下,繼而是思索著對策。
當務之急,還是先把賈璉救出來,然後再看情況拿了這自投羅網的李金柱和潘堅二人,最後就是施展雷霆一擊。
卻說會芳園中——
黛玉著一襲澹黃滾邊白底印花對襟褙子,下著鴨卵青長裙,梳著空氣劉海兒的發髻,坐在幃幔四及的涼亭木椅上,手中拿著一本書,凝神看著,一旁的紫娟侍奉著。
晴雯這時端過一個托盤,上麵有著幾杯茶盅,道“林姑娘,喝口茶罷。”
黛玉放下手中的書,抬眸看了一眼晴雯,春山黛眉下的一剪秋水明眸微閃了下,接過茶盅,抿了一口,放下茶盅,問道“晴雯,你是珩大哥的丫鬟?”
她覺得這喚晴雯的,這股神態、氣韻,有些像她……
黛玉心思慧黠、聰敏,毫無疑問是能知道彆人是否像她的。
紅樓夢中二十二回,就有一段情節,賈母替薛寶釵做生日,眾人飲宴聽戲,賈母深愛那做小旦的和那做小醜的,命人帶進來。
看到齡官,鳳姐就笑著說,這孩子扮上活像一個人,當時,彆人都看出來了,隻是不說,史湘雲卻笑著說像林妹妹的模樣,於是大家都笑起來了。
然後黛玉慪氣慪的不行,其實是以黛玉的性情,未必太放在心上,但寶玉卻在一旁欲蓋彌彰,在黛玉眼中,就認為寶玉以為她小性,把她當成什麼了。
晴雯嬌俏說道“原來是老太太屋裡的,被打發到公子屋裡,上次姑娘來府裡時,我們是見過的。”
黛玉輕輕笑道“是見過的。”
卻是想起眼前少女曾經出言譏諷寶二哥來著,靠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過活……
還有那位珩大爺,也說寶二哥能吃出胭脂的好次來。
這對兒主仆,真是一樣的性子。
晴雯輕聲道“姑娘,亭子裡清幽、冷清、仔細彆著涼了。”
按著晴雯性子,對黛玉其實很難關心幾句,但小姑娘顯然心情不錯。
這邊兒,紫娟笑道“姑娘,我方才還說呢,這裡幽冷了一些。”
“都近晌了,日頭兒出來,倒也不大冷。”黛玉看向紫娟,輕笑了下說著,而後又是將目光落在晴雯臉上“晴雯,珩大哥教你讀了什麼書?”
晴雯說道“大爺還在教我認字,千字文什麼的,大概認了一二百個字了。”
黛玉星眸閃了閃,輕聲道“一二百個字也不少了,隻是你平日裡要伺候珩大爺起居飲食,有時間看書認字嗎?”
晴雯揚起一張俏麗的臉蛋兒,輕聲道“怎麼沒有時間啊,大爺平日也不怎麼使喚我的,比如說這端茶倒水的,如果我不去,他也不喚我,都是自己來倒。”
黛玉聞言,容色微怔,目光幽幽,道“你雖是丫鬟,但日子過得有著小姐的氣派來。”
這話自是見一種感慨,黛玉在西府,未必有晴雯過得這般舒心暢意。
不知為何,黛玉忽地想起先前那位珩大爺斥罵寶二哥所言,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如是說落旁人,但自己卻做不到,那麼話語也沒有多少信服力可言。
但聽晴雯所言,這位珩大爺……這就顯得難能可貴了。
晴雯倒是被黛玉一句感慨的話,說得芳心欣喜,縷住前襟的一縷秀發,說道“主要是公子待我好,不把我當下人看。”
黛玉靜靜看著小姑娘一副“得瑟”的模樣,櫻唇翕動了下,半晌無語。
而在這時,賈母在李紈、鴛鴦以及一乾丫鬟婆子的的攙扶下,入得園中。
黛玉遠遠見著,也不再和晴雯閒聊,起身和紫娟迎了上去,喚道“外祖母,舅母……”
見賈母麵帶愁雲,就是一愣,看向一旁的探春。
探春輕聲道“林姐姐,璉二哥哥出事了,現在府裡愁得跟什麼似的。”
賈母歎了一口氣,在鴛鴦和李紈的攙扶下,向著會芳園中的閣樓走著,進入廳內,在鴛鴦放了一個墊子後,落座,一眾女卷也是相繼就座。
“也不知是不是衝撞什麼了,入了夏後,府裡的爺們兒一直出事兒,不讓人省心。”賈母歎了一口氣,道“明天需得到清虛觀打醮祈福才是。”
王夫人和李紈在一旁說著寬慰的話。
一旁的探春則是和黛玉敘說賈璉之事的本末。
黛玉黛眉微顰,星眸也是浮起憂色,輕聲道“隻有璉二哥哥的頭發送來?沒有打發人去找嗎?”
王夫人道“現在也不知什麼個情形,珩哥兒現在管著兵馬司,現在已經去前麵尋人了。”
賈母歎了口氣,說道“你珩哥哥已去想法子找人了,如果歹人擄了璉兒,索要銀子,就還好說,花些銀子,把人贖過來就是了。”
而在這時,一個婆子穿過月亮門洞,神色匆匆而來,入得花廳,先是朝著賈母以及王夫人行禮,而後輕聲說道“老太太,尤大奶奶帶著兩個妹妹從角門過來。”
賈母聞言就是一愣,蒼老麵容上現出疑惑,說道“珍哥兒媳婦,她……怎麼來了?”
這幾天,她都快忘了珍哥兒媳婦了,她不是回娘家了嗎?現在過來做什麼?
王夫人也是皺了皺眉,眸光閃了閃,心道,珍哥兒媳婦,現在不尷不尬的,過來做什麼?
秦可卿輕聲道“老太太,是我發的請柬,昨個兒托著平兒姑娘帶過去的,鳳嫂子前天說,雖兩個爺們兒鬨得不大像,可和我們這些後宅裡的婦人也不相乾的,不管人家來不來,總要知會一聲,以全禮數。”
賈母聞言,將因賈璉而起的焦慮壓了壓,笑了笑道“你從來是個心善寬厚的,尤氏她過來也是應該的,雖說珍哥兒湖塗了一些……但與她也沒有多大關聯,她往日的品性,我也是看在眼裡的,是個好的。”
尤氏畢竟在寧國府這麼多年,身為族長夫人之時,也不少領著族中子弟祭祖,平日常往西府向賈母請安,陪著抹骨牌,說話解悶兒。
對這個出身小門小戶,容色豔麗的珍哥兒媳婦,賈母還真的沒有什麼討厭的想法。
事實上,賈母還真就喜歡顏色好的,趙姨娘、晴雯、哪一個不是賈母房裡出來的?
就連秦可卿也是一等一中她意的孫媳婦兒。
“鴛鴦,你去代我迎迎。”賈母說道。
秦可卿輕輕笑道“老太太,我也去迎迎罷,按理也是應該的。”
賈母見此,也慈祥笑道“你是個爽利大氣的,去罷。”
如果鳳姐在,鳳姐這位尤氏的閨蜜,其實和秦可卿一起去迎迎比較好。
秦可卿在丫鬟寶珠、瑞珠的陪伴下,就是隨著鴛鴦一道兒迎尤氏姐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