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晉陽長公主前來洛陽,他提前就有所準備,在洛陽早早托人購買了三座宅院,一座是自己居住,以後說不得攜秦可卿過來洛陽小住,剩餘兩座以作幽會之所……狡兔三窟。
鹹寧公主清眸晶瑩閃爍,定定看向對麵的少年,幽幽道“先生,姑姑她在洛陽另有彆苑的。”
賈珩詫異道“哦?這個我不太清楚了,長公主的事兒,我其實也不大清楚的。”
鹹寧公主明眸閃了閃,輕笑了下,說道“先生,這兩天,我也買一座宅院,就買在姑姑身旁如何?”
賈珩默然片刻,低聲道“倒不用買在一起,容易走錯門……”
鹹寧公主“???”
容易走錯門?
心頭湧起一股嗔惱,先生最近也挺愛拿那人來逗弄她,其實是賈珩在緩解著略有些緊張的氛圍。
“止兒。”賈珩麵色頓了頓,拉過鹹寧公主的玉手,將窈窕明麗的少女擁在懷裡,輕聲說道。
“嗯。”鹹寧公主將螓首依靠在少年懷裡。
賈珩感受到青春流溢的氣息舒揚開來,貼在那張清麗容顏的耳畔,溫聲說道“止兒,你這幾天先在府上歇息著,我領著人去潼關,也就兩天時間,就到了洛陽。”
他打算隨著晉陽長公主一同乘船而來。
鹹寧公主秀眉之下的明眸暗澹,櫻唇翕動了下,倒也沒再堅持,清聲道“那我就在這兒等先生好了。”
賈珩扶過少女的肩頭,噙住那兩瓣瑩潤的粉唇,許久,目光溫煦地看向臉頰嫣然明媚,細氣微微的鹹寧公主,低聲道“放心好了,很快就回來了。”
“那今天這般晚了,先生不如明天再出發?我今天準備了一支新的舞蹈,先生可要看看?”鹹寧公主顫聲說道。
先生去見那人之前,她總要給先生留一些……念想,省得先生沉浸在那人的溫柔鄉中,再將她拋在腦後。
小時候,那人在她眼裡,就是美麗優雅,雍容高貴,而她隨著接近洛陽城,也有些……畏懼。
賈珩抬眸瞥了一眼窗外的蒼茫暮色,低聲道“是有些晚了,那就在洛陽休整一晚罷,你先去沐浴,換身衣裳。”
“嗯。”鹹寧公主清聲說著,起身離了閣樓。
待鹹寧走後,賈珩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幽遠。
他需在鹹寧見到晉陽之前,做好晉陽那邊兒的思想工作,不然直接讓兩個人遇上,再如寶釵和可卿一樣,那就不好收拾了。
這時,耳畔忽然喚了一聲,“都督。”
繼而,是從屏風後傳來一串輕盈的腳步聲。
賈珩出了廂房,看向著圖紋精美的飛魚服,劍眉星眸,容顏英麗的夏侯瑩,問道“夏侯,何事?”
夏侯瑩抬眸瞥了賈珩一眼,儘力掩藏著複雜的心思,清聲道“河南府尹孟錦文,還有京營留守在洛陽的幾位參將,設了薄宴給都督接風洗塵,還有楚王聽說都督來到洛陽,想要過來見上一麵,說是詢問著洛陽千戶所先前收買的罪證,一同帶往京城。”
夏侯瑩全程旁觀賈珩周旋於晉陽長公主和鹹寧公主之間,當初因為翠華山剿寇,智定匪巢而形成的好感,此刻已經為剩不多。
賈珩沉吟了下,吩咐道“告訴他們,晚上再過去。”
想了想,問道“楚王,他去了衛鄭藩邸?”
前幾天,京中錦衣府飛鴿傳書,言朝廷已派遣了楚王護衛衛、鄭兩藩入京,此事他是知道的。
夏侯瑩道“楚王昨日剛到洛陽城,聽洛陽千戶所的探事所言,已經去過藩邸,但談了什麼,不得而知。”
賈珩沉吟片刻,輕聲道“等晚上一同去見見。”
楚王要帶衛鄭兩藩入京詢問,如果想讓兩藩徹底在京城回不來,還需得將相關罪證完完整整送過去。
關於衛鄭兩藩一係,依他估計,崇平帝會有所處置,但大概率也不會太嚴厲,圈禁、削爵都是了不得的事兒。
其實,對宗室,他也不好介入太深,哪怕是他開的頭,剩餘的也隻能讓文臣去衝鋒陷陣。
夏侯瑩正要領命而走,耳畔聽著賈珩的聲音,喚道“回來。”
迎著夏侯瑩的詫異目光,賈珩吩咐道“你去通知劉積賢,讓他將洛陽千戶所搜集的最近關於洛陽的士林民情,彙總成冊,遞送過來,還有從府衙取來,咱們趕路這些時日,神京和南京兩地的邸報,我要查看。”
作為大漢朝的武勳和重臣,任何時候都要以錦衣為耳目,監視天下,而邸報更是官場中人每日必讀之物。
待夏侯瑩離去,賈珩轉身回到屋裡,來到裡廂書房,提起茶壺,打算給自己倒杯茶,邊品茗邊閱看。
不多時,夏侯瑩去而複返,手中拿著厚厚的一份簿冊,以及賈珩索要的相關邸報。
賈珩道了一聲謝,端起一杯茶盅,狀其自然地遞將過去,道“放書桉上就好,這是洛陽剛送來的雨後龍井,嘗嘗。”
夏侯瑩冷若冰霜的玉容微動,猶豫了下,伸手接過茶盅,低聲道“多謝大人。”
“你這一路隨行,風餐露宿,也沒少辛苦,坐那歇會兒罷,等會該去沐浴更衣,就去沐浴更衣。”賈珩重又提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麵色溫煦,輕聲說著,旋即,拿著茶盅,落坐在書桉後的太師椅上,拿起邸報,垂眸翻閱,也沒有再理夏侯瑩。
被如此“不見外”,猶如朋友一般的平等對待著,夏侯瑩明眸閃了閃,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輕輕坐在梨花木製椅子上,禁不住偷瞧了一眼那少年。
卻見蟒服少年端坐在方形書桉後,手裡正拿著一份邸報,凝神
傍晚的金紅霞光投映在其年輕、清峻的麵容上,堅毅眉眼全無前幾日她偶爾瞥見在鹹寧殿下跟前擁吻親密的恣睢模樣。
賈珩麵色謹肅,翻閱著一份兒幾天前的邸報,目光逐字翻閱著,左邊兒版麵寫著,“匪首高嶽淩遲處死,犯官錢玉山,逆將牛繼宗斬立決,朝野內外,一時翕然。”
麵色頓了頓,下意識看了下日期,是幾天前的邸報。
邸報作為官方新聞的發布平台,除卻發布多一些大事要聞外,內其上所載還包含皇帝的起居、言行、上諭、朝旨、書詔、法令等,此外還有官吏任免獎懲的消息,以及大臣和地方官的奏疏和皇帝的對應朱批。
賈珩晉爵永寧伯的消息,之前,就在邸報上登載。
而中原叛亂的消息,在京營大軍收複開封府城後,邸報才書就一條簡訊,簡略敘說了中原民變,百姓罹難,朝廷正在派京營大軍剿捕,後來就不再登載此事。
換句話說,直到今天,邸報才完整回顧了匪首高嶽的事末緣由,並將其定性為大漢開國以來最為嚴重的“暴亂”。
用邸報所言“賊寇殘虐暴戾,陷開封府城以來,大肆屠戮百姓,搶掠財貨,燒殺奸淫,無惡不作,老幼婦孺嚎哭於野賊,寇禽獸行徑令人發指,俟京營官軍天兵一至,賊勢冰消瓦解,宵小無所遁形……”
賈珩翻閱著邸報上的銳評,麵色頓了頓,目光在書寫人的名字上盤桓了下,暗道,其實可以添加一句,經查,有寇梟與東虜勾結之情事……處心積慮,蓄謀已久。
賈珩放下邸報,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重又拿起新的一份,這是最近遞送而來的邸報。
借著晚霞夕光映照,而題頭上,赫然書寫著賈珩前日上奏的《陳河事疏》——
“臣竊聞帝王平治天下,莫不順天應時,時和歲豐,是故前賢曰,「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弗順則無以為天下紀綱,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
“臣以為經年以來,北地大旱,赤野千裡,民被旱蝗兩災,稼穡難理,黎庶多艱,咎因水利不修,於旱時調劑不力,於汛前疏浚不及,逢旱災則無水可調,待洪訊而無河可疏,洪水泛濫,府縣官員無不束手無策,撫額長歎,是謂乏未雨綢繆者,而多臨渴掘井者……”
“臣蒙聖上委以封疆之任,攬牧民之責,自督河南以來,夙夜在公,不敢怠忽,唯知治豫首在重農,重農首在水利,故曆旬月,巡視黃河河堤沿段,觀堤堰破敗,荒草叢生,河道淤積,匠工流散,查察河吏貪腐情狀,員僚上下其手,蒙蔽聖聰,以朝廷昔年撥付之銀為例,饋給河堤不逾三成,河務積弊之深,觸目驚心……”
“今夏以來,臣得通曉水利天象而飽學之士所建言,久旱而雨,有備無患,是故整堤以待河汛,嚴飭河務……”
這是賈珩前幾天所上奏疏,顯然在崇平帝的授意下,被邸報登載,以為大漢中樞地方百官與聞。
而下方就有崇平帝的朱批上諭“嚴令黃河流經諸省督撫、府州縣官,於入夏之前,整修河堤,警視洪汛,以備不虞。”
或許是鑒於中原之亂的教訓太過慘痛,“悔不聽子玉所言”的崇平帝,已經有了一些應激反應。
在最近的幾天邸報上,多次曉諭群臣,重視黃河河汛的防範,並令軍機處行文各地督撫,時刻留意汛期,興修水利,以應對可能的夏汛災害。
並讓邸報通傳諸省,以示重視農桑水利,而賈珩這幾天也是高強度出鏡。
“半月一封的奏疏,終究是起效了,隻是天子的反應未免有些強烈,不厭其煩,申責再三,現在內閣軍機都以為天子得了我的攛掇,方才折騰官吏,這般以來,如是沒有夏汛,隻怕……要入選大漢年度政治笑話。”賈珩眉頭緊皺,思量著。
當然,如果夏汛如期而至,那就是天子聖明,善納臣言。
賈珩這般想著,不由從另外一摞中,拿起一封來自南京的邸報,麵色澹漠,眉頭微皺,卻是幾行黑字跳入眼簾。
“因河南總督屢次行文、致信兩江總督衙門,提及今夏或有暴雨成汛,言之鑿鑿,是故,黃淮之地沿河官府當築堤造壩,警備夏汛,兩江總督衙門著令江左布政使司等諸衙,括備救災物資,以應不時之需。”
下方一段“南河總督高斌,函告兩江總督衙門,經查察兩岸,河堤固若金湯,堪當三十年一遇之洪汛。”
“這個沉節夫,分明要將我架在火上烤。”賈珩目光深深,心思電轉之間,就已明了其意。
這些老官僚,各個都是官場上陽奉陰違的好手。
這不粘鍋的一手,再配合著崇平帝的詔書,不說其他,隻怕在江南之地,如果入夏之後沒有暴雨成汛,被折騰的官員,隻怕牢騷滿腹,暗中對他和天子這對兒君臣,說一聲杞人憂天。
事實上,賈珩的《陳河事疏》以及與兩江總督沉邡的書信和公文,此刻登載邸報,已經在江南士林傳揚開來。
當然,也不至於有什麼大事兒,不同於中原之亂,還有人反駁說小題大做,但獎勵農桑,重視水利的年代,沒有人會對未雨綢繆,有備無患有異議。
頂多就是士林中議論幾句,天子經河南事後,已對永寧伯言聽計從。
永寧伯是誰?
軍機大臣,國朝武勳。
哦,那沒事兒了,武勳豈曉農田水利之事?貽笑大方,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