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和湘雲所在的廂房中,兩個小姑娘隔著一方棋坪,品茗敘話。
“三姐姐,你說珩哥哥與晉陽姑姑去了這麼久,這會兒在說什麼呢?”湘雲有些百無聊賴地擺攏著棋子,將一雙明亮有神大眼睛看向探春,輕聲問道。
珩哥哥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卻舍下她們,與晉陽姑姑待在一起,也不知在商量著什麼,這都一兩個時辰了,說著說著天都黑了。
“許是內務府押送米糧的事兒吧,淮安府那邊兒糧價上漲的厲害。”探春清聲說著,一雙英麗修眉下的明眸投向元春,問道“大姐姐知道嗎?”
大人說話,她們這些“小孩子”也不好過去,但大姐姐可以去的。
元春好整以暇品著香茗,目光失神,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聞聽詢問,呀地被喚醒,晶瑩美眸抬起,說道“京中一些鋪子裡生意,這幾個月的賬簿,還有洛陽城金礦開采的事兒,大大小小的事兒都需要你珩哥哥和長公主殿下一同拿主意,回頭我也要和你珩哥哥說一下京裡生意的事兒。”
說到最後,臉頰已浮起兩朵不易覺察的紅暈。
按說因著上次三個人一同在床上……隻是這次沒有晉陽殿下的相召,她也不好過去,想來等晚些時候,珩弟應該過來找她的吧。
探春點了點頭,轉過頭來,看著棋盤。
心道,等她年齡大一些,能幫著大姐姐,與珩哥哥也能有更多話說吧。
及至將晚時分,賈珩沐浴更衣而畢,神清氣爽地來到花廳中,近一個月在堤岸上抗洪,原也有些情欲難製,小彆勝新婚,與晉陽沒少折騰,現在麗人一時身軀嬌軟,下不了床。
此刻,花廳中燈火彤彤,元春已經領著探春、湘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著,而鹹寧公主與李嬋月也來到廳中。
“珩哥哥。”湘雲看向賈珩,喚了一聲。
元春看向不遠處的少年,道“珩弟,這次在這兒住太久?”
賈珩一邊落座一邊輕笑說道“明天去一趟徐州知州衙門,盯著漕運衙門的人將糧船分批運往淮安府,處理一些手尾後,後天就走。”
等會兒還要與安慰元春,明天還有鹹寧。
鹹寧公主清眸現出關切之色,問道“先生怎麼這般匆忙?”
“淮安府那邊兒等著用糧,趕緊押過去一批,平抑糧價,再盯著大堤,待江淮之地雨水一停,這次抗洪就結束了。”賈珩解釋說道。
李嬋月忽而開口說道“小賈先生從神京出來,一晃也有兩個多月了,不定家裡該怎麼惦念的呢。”
賈珩看了一眼清河郡主,道“是啊,一晃好幾個月了,前天還來了書信,倒是淮安府”
想起先前晉陽長公主所提及的兼祧一事,如果沒有意外,小郡主以後也會成為他的妻子。
湘雲怏怏不樂說道“出了京,攏共也沒有和珩哥哥在一起玩著幾天,珩哥哥現在每天忙的腳不沾地的,感覺二叔都沒有這般忙。”
這是說著忠靖侯史鼎。
賈珩笑了笑,寬慰說道“以後玩的機會多的是,等回家應該能好好歇息一段時日,再說咱們在洛陽和開封時候,不是去逛了好多地方,雲妹妹還沒玩夠呢。”
其實回京以後,大概率也歇息不成,說不得仍要前往揚州。
揚州鹽務進展的毫無進展,崇平十五年多項大政都在推行,處處都在要銀子,北方今夏的旱災,不少地方都歉收,再加上北方整軍,經略安撫司的籌建。
哪一項都需要用銀,雖有內務府可得支撐,但戶部國帑入不敷出,也不是長久之計。
就在這時,隨著外間女官恭敬見禮的聲音,晉陽長公主從外間舉步進來,麗人一襲低胸丹紅長裙,白皙如玉宛如天鵝的秀頸下,大片肌膚瑩白如雪,晃動人眼,玉顏酡紅好似桃芯,眉梢眼角間流淌著綺麗動人的風韻,美得驚心動魄。
“娘親。”小郡主近前親切喚了一聲。
“嗯,嬋月,吃晚飯了沒有。”晉陽長公主嫣然一笑,一顰一笑,豔光照人。
李嬋月柔聲說道“等著娘親的呀。”
看著那一顰一笑,豔冶嬌媚的麗人,鹹寧公主眼中,清眸幽晦幾分,思忖著,怪不得先生對姑姑寸心若狂,視若珍寶。
憐雪這時從一旁過來,輕笑道“殿下,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眾人落座下來,用罷晚飯,移至偏廳敘話。
“珩哥哥,講個故事吧。”湘雲雙手捧著蘋果圓臉,目帶期冀地說道。
晉陽長公主將柔潤如水的目光看向對麵的少年,輕笑道“子玉,既然她們想聽,講個故事就是了。”
方才與她沒少折騰,等晚一些尋元春,總要回複一些氣力才是。
元春輕笑道“珩弟,這時候天色還早,講個故事吧。”
雖一刻都不想等,趕快湧入那少年的懷裡,但不讓探春和湘雲兩個“安撫”好,等會兒不定又纏著自己。
賈珩看了一眼元春,捕捉到麗人思念如霧似露的目光,然後看向目帶期冀的探春和湘雲,說道“那就講個倩女幽魂……”
……
……
揚州,瘦西湖,湖光山色,煙雨蒙蒙,兩岸的青樓楚館懸著燈籠。
絲竹管弦之音,伴隨著樂妓的歌舞聲音,沿著湖水向著遠處飄蕩,相比淮徐等地的傾盆暴雨,揚州的雨就要小一些,前段時日下了幾場暴雨,將湖泊下滿,旋即又轉為蒙蒙細雨。
故而,文人雅士往往攜三二好友,泛舟湖上,把酒言歡,渾然不為淮安府以及徐州等地水患所擾。
一艘高有兩層的畫舫泛於湖麵之上,匾額上題著“尋芳閣”三個大字,而黑油漆木的桅杆上,懸掛著一串串紅色燈籠,在夏夜的習習涼風中隨風飄搖。
船艙之內,燈火通明,香氣彌漫,陣陣脂粉軟香充盈室內。
畫舫,二樓
“潘兄,聽淮安府那邊兒傳來的消息,那位永寧伯回來了。”南京戶部侍郎錢樹文的妹夫紀有鬆的兒子,紀磊麵色凝重,放下手中的酒盅,看向依紅偎翠、放浪形骸的一個年輕公子,語氣憂心忡忡。
那年輕公子一身蘇錦織衫,麵容俊雅,隻是雙手略有些不老實,伸入身旁兩位佳人的衣襟中,肆意把玩,引得一旁佳人的頻頻嬌嗔。
“回來又能如何?”潘向東把玩著手中的酒盅,目光見著幾分玩味,神情毫不在意。
紀磊擔憂道“潘兄,這幾天有不少來曆不明的人,好像盯上了我們的人,我托人打聽了下,好像是錦衣府的人。”
“錦衣府的人?”潘向東譏笑一聲,說道“怎麼,那位永寧伯還想抓我等進詔獄不成?縱是錦衣拿人的駕帖,也總要有個說法。”
“我們是正常的生意,他總不能不讓我們這些人販賣糧食?現在淮安府百姓米糧短缺,我等運糧食過去售賣,給官府幫了多大的忙。”這時,另外一個略帶幾分沙啞的聲音,接話說道,正是南京國子監祭酒方堯春的兒子方曠。
“是啊,如說糧價過高,那他賈家的人一樣在淮安府和揚州賣著高價糧,如是要抓,也該先抓著他們金陵賈家的人,聖賢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內閣大學士郝繼儒的孫子郝希先,譏笑說道。
方曠笑了笑,道“郝賢弟說的是,己身不正,何以正人?永寧伯想要抓我等,首先就是打自己的臉,再說縱是抓我等,不知我等觸犯了國法那一條哪一款?”
潘向東笑了笑,說道“就是這個理兒,我們規規矩矩做著生意,他還能隨便抓人。”
他就不信,他們這些從金陵來的人,那位永寧伯敢都抓了,那時江南之地勢必沸反盈天!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短打衣衫的仆人神色匆匆過來,聲音驚惶說道“公子,不好了,錦衣衛,外麵來了大批錦衣衛。”
錦衣府在揚州布控已久,對這幾位南京官宦子弟的公子哥的行蹤早有掌握。
賈珩那邊兒讓劉積賢前來揚州,親自抓捕,原本監控的錦衣衛探事就連同大批錦衣緹騎,直奔畫舫,開始捉拿潘向東等人。
“錦衣府的人?他們要做什麼。”潘向東沉喝一聲,重重放下酒盅,從兩個青樓女子中起得身來,麵色陰沉不定。
說話的工夫,伴隨著外間嘩啦啦的劃水聲響,繼而是急促的腳步聲,畫舫已經登上大批錦衣府衛,手中打著鬆油火把,而劉積賢領著一眾錦衣府衛,進得船艙中,目光逡巡過眾人。
劉積賢冷聲問道“哪個是潘向東,紀有鬆?”
潘向東麵色怡然不懼,喝問道“你是什麼人,找本公子有事兒?”
劉積賢冷聲說道“拿下!”
隨著一聲令下,身後幾個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如虎狼一般,向著潘向東衝去,按住潘向東的胳膊。
潘向東身後的小廝,見此,都是心神震撼,不敢上前。
潘向東心頭湧起一股懼意,麵上卻憤然不已,說道“你們錦衣都督賈珩的族人都在囤貨居奇,哄抬糧價,他還有臉派人來抓本公子?”
方曠冷聲道“賈家自己的人就哄抬糧價,你們怎麼不抓?難道怪我們搶了他們賈家的生意?”
“金陵賈家的人囤貨居奇,哄抬糧價,永寧伯已經有所處置,倒是你,你倒賣戶部官糧的桉子發了,觸犯國法!”劉積賢目光不善地盯著潘向東,冷聲說著,忽而瞥見一旁紀有鬆的兒子紀磊,見其似有倉皇逃走之意,冷喝道“抓住他!”
兩個錦衣府衛連忙上前將紀磊一下子按住。
劉積賢喝問道“紀家的人?”
方才攏共就喊著兩個人,一個是潘向東,那另外一個就是紀有鬆了,隻是年紀略有些對不上,可能是紀家的年輕一輩。
紀磊麵現懼色,不敢應話。
揚州府錦衣百戶說道“大人,這人是紀有鬆的兒子,紀有鬆昨天才回了金陵,好像是運糧去了。”
劉積賢沉喝道“先將他抓起來,而後去金陵拿人。”
然後,看向一眾臉色蒼白的方曠等人,冷聲道“這兩人倒賣官糧,罪證確鑿,現為錦衣府拿捕、訊問,爾等好自為之。”
隨著劉積賢領著錦衣府衛將潘向東以及紀磊等人抓住,恍若一場颶風在揚州刮起,旋即穿過秦淮河,刮向金陵的官場,引起了軒然大波。
但因為潘向東等人竟然為了牟取私利,倒賣官糧,並被錦衣府的人抓住了把柄,這還有彆於囤貨居奇、哄抬糧價,前者無法無天,已經觸犯了國法。
但當著一眾金陵公子哥的麵抓走了戶部尚書潘汝錫的孫子,還是頗具有震懾力,一時都不敢在揚州久待,匆匆返回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