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感慨說道:“是啊,少不了這一遭兒。”
甄蘭眉眼間籠起擔憂之色,凝睇而望那蟒服少年,道:“王爺打算不予理會?”
賈珩點了點頭,目光閃爍了下,朗聲說道:“先不怎麼管著,等後續再看不遲。”
他也不可能大開殺戒,否則,真就是越中四諫,成全了科道言官的美名。
換句話說,此舉會激起天下士大夫的同仇敵愾之心,徹底淪入奸臣之流。
甄蘭柳眉彎彎一如月牙兒,晶瑩清澈的眸光瑩瑩如水,關切說道:“王爺也需防備著,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這會兒,甄溪說話之間,從不遠處繞將過來,幫著賈珩捏著肩頭,那張眉眼靈動的玉顏,臉蛋兒酡紅如醺,遠而望之,可見明媚動人,低聲道:“珩大哥先去歇著吧。”
賈珩讚了一句道:“溪兒的手藝是愈發靈巧了。”
甄溪那張秀麗、明豔的玉頰羞紅如霞,輕輕應了一聲,朗聲道:“珩大哥。”
甄蘭關切說道:“珩大哥,最近禦史彈劾的事兒,你打算怎麼應對?”
賈珩想了想,朗聲說道:“先自不予理會,之後將內閣整理一番。”
之後,他需要一個契機,對內閣諸閣臣進行清理,或者說,將李高兩人趕出內閣,建立一個可以完整貫徹自己意誌的內閣。
甄蘭點了點秀美螓首,麵上若有所思,輕聲說道:“內閣當中,諸閣臣,除卻林姑父之外,皆與王爺不協,王爺是需要換上自己的人。”
賈珩道:“首先要將最有敵意的呂絳調離神京,前往南方督導、檢驗新法施行事宜。”
甄蘭想了想,問道:“李高兩人呢?”
“此二人,暫時還不好輕動。”賈珩想了想,低聲說道。
李高兩人身為憲宗皇帝留下的顧命大臣,三朝元老,又有新法之功護體,朝野讚譽,實在不好妄動,而且甄晴那邊兒也未必同意。
……
……
內閣,武英殿
因為齊昆前去監修皇陵,林如海督辦海關籌建事宜,殿中隻剩下李瓚、高仲平以及呂絳三位閣臣。
內閣首輔李瓚一襲緋紅官袍,腰纏犀角玉帶,其人頭戴一頂黑色官帽,落座在小幾之畔的梨花木椅子上,手旁的茶盅正在冒著騰騰熱氣。
其人眉宇冷峻,麵上如覆霜色,思量著最近密集的彈章奏疏。
“元輔,都察院的禦史彈劾的奏疏都在這裡了。”高仲平快步而來,凝眸看向那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的李瓚敘道。
李瓚瘦鬆眉挑了挑,抬眸看向高仲平,問道:“衛王可曾看到這些奏疏?”
高仲平搖了搖頭,說道:“衛王這幾天都在府中陪著妻妾,他未必會看宮抄和邸報。”
李瓚道:“抄錄一份兒,給衛王送去。”
要將這種天下皆有所微詞的輿論壓力傳導給衛王,讓他意識到文臣的壓力,以便以後行事有所忌憚。
呂絳這會兒近前,說道:“禦史監軍一事,也不能再拖了,沒有文官監督京營,一旦軍將生出自立之心,待如何製之?這次衛王需要做出讓步。”
這就是文官的一次奪權。
或者說,文官的鬥爭手段還是停留在朝堂之上的唇槍舌劍上麵。
李瓚手撚頜下胡須,目光深沉,低聲說道:“此事需要慢慢謀劃,倒也不可急於一時,貿然逼迫,可能會適得其反。”
呂絳欲言又止,暗道,李閣老總是瞻前顧後,這才讓衛王步步緊逼,得寸進尺。
高仲平想了想,朗聲說道:“宮禁宿衛,如今也多為衛王之親信部從,一旦有變,宮中太後和幼主,皆無照應。”
“甄家怎麼說?”李瓚麵色微頓,凝眸看向高仲平,沉聲說道。
高仲平眉頭皺了皺,朗聲道:“甄應嘉老先生倒有意動,隻是甄玨和甄璘因光宗皇帝遇刺一案領失察之罪,已不複掌兵權,故而,此事取決於太後。”
李瓚劍眉挑了挑,輕聲說道:“其他勳戚,猶如神武將軍等人,也可領兵屯戍宮城,互為掣肘。”
高仲平點了點頭,朗聲說道:“京城泰半勳貴皆出於平遼之戰,可得大用者,少之又少。”
而就在這時,外間的內監進來,稟告說道:“閣老,衛王進宮了。”
落座在一起的幾位閣臣,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衛王這是過來興師問罪來了?
少頃,賈珩一襲蟒服玉袍,從外間快步而來,麵容清竣,沉靜而冷峻的眉宇之間滿是明亮熠熠。
李瓚起得身來,向外迎了下,低聲說道:“衛王。”
賈珩打趣了一聲,道:“幾位大人,最近在殿中好生清閒。”
李瓚那張瘦弱、清顴的麵容上,就有幾許不自然之意,道:“衛王說笑了。”
高仲平則是目光幽沉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心頭湧起一股冷意。
賈珩單刀直入道:“如今京中對本王頗多怨言,似乎本王受封親王之爵,似乎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李瓚聞聽此言,兩道瘦弱、清絕的蒼鬆眉之下,神情默然片刻,問道:“衛王何出此言?”
賈珩點了點頭,晶然熠熠的目光閃爍了下,道:“李閣老難道不知?如今京中科道禦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至臆測本王之心,何也?”
李瓚道:“衛王,科道言官原就是風聞奏事,全無憑據,衛王也不要太過在意了。”
高仲平道:“科道禦史揣測之言,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賈珩冷哼一聲,麵容神色淡漠,皆是不以為意。
呂絳瘦鬆眉皺了皺,低聲說道:“衛王如果覺得冤枉,可以自行辭去爵位,以釋中外之疑。”
賈珩麵色微冷,沉聲道:“本王身世清白,為何要辭去王爵?現在本王懷疑呂閣老,也有不臣之心,呂閣老是否遞交辭疏,辭去內閣閣臣之位。”
呂絳麵色一急,爭辯道:“胡攪蠻纏!本官何曾有不臣之心?況且本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又非掌握重兵,又非權傾朝野,從何有不臣之心?衛王簡直一派胡言!”
賈珩點了點頭,清冷瑩瑩的目光閃爍了下,低聲道:“呂閣老方才何嘗不是一派胡言?”
呂絳一時語塞。
賈珩斜飛入鬢的劍眉之下,目光深深,朗聲道:“李閣老,京中科道言官皆不問正事,卻成天想著捕風捉影,實在讓人費解。”
高仲平道:“為彼等找些事也就是了,可將其派往京營諸營擔任監軍,餘者不論其他。”
賈珩:“……”
所以,這高仲平在這兒等著他呢?
李瓚也在一旁趁機說道:“衛王,文官監軍,自前明之時,已成定製,我朝如今四方戎事皆定,可得派文官禦史前往京營監軍。”
賈珩劍眉之下,粲然目光閃爍了下,凝眸看向高仲平,朗聲道:“禦史監軍,斷不可行,尤其西北方向仍有準噶爾蒙古為禍,朝廷這二年就要出兵,由文官監軍,作訓事務頻繁,文官不明就裡,勢必多有不便,否則,如宋時,文官監軍,兵馬戰力虛弱,而為虜寇所趁,李閣老飽讀詩書之人,難道不知前朝之弊?”
李瓚一時默然,並未接著話。
賈珩劍眉挑了挑,凝眸看向一旁的高仲平,目中滿是忠臣被疑的擔憂,道:“高閣老也疑我嗎?”
高仲平默然了下,說道:“衛王高風亮節,隻是來日之事難說其他。”
賈珩整容斂色,朗聲道:“先帝彌留之際,執我手以社稷托付,殷切囑托,曆曆在目,我豈會罔顧先帝簡拔於微末之情,而行悖逆之事?”
高仲平與李瓚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好多說其他。
總不能,讓賈珩指著渭水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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