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瓚目光緊緊盯著那蟒服青年臉上的麵部表情,道“你率領錦衣府衛進宮城,出入如無人之境,可見宮衛守將以及山海侯曹變蛟等人,皆與你暗通款曲,遙相呼應。”
賈珩沉聲道“李閣老此言差矣!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前日宮禁並無阻攔,恰恰說明,李閣老以太後懿旨廢幼帝,欺淩孤兒寡母,根本不得人心。”
其實,當初李瓚能不能挾製住他的女眷來要挾他?
事實上是不能的。
其一,李瓚等人自詡仁人誌士,不屑於以家眷之生死要挾於他。
其二,鹹寧公主乃至李瓚擁立的陳澤,本身就是他的親眷,客觀上也不允許他們這般做。
其三,李瓚更多還是想要和他談判,而非是徹底撕破臉。
最重要的一點兒,真的禍及家眷,曹變蛟和京營等人定然不敢奉命。
李瓚眸光咄咄而視,質問道“衛王,你想要謀篡陳漢天下,可曾對得起簡拔你於微末之中的世宗憲皇帝?”
賈珩冷聲說道“李閣老煽動京營兵將,衝擊宮禁,擅行廢立之事,可曾對得起托孤遺命的世宗憲皇帝?”
李瓚冷聲道“幼帝非陳氏血脈。”
賈珩劍眉之下,眸光深深,沉聲道“李閣老如何斷定幼帝非陳氏血脈?難道這一切不是李閣老自己臆想而出的嗎?僅憑流言就可斷定非是陳氏血脈,未免失之武斷。”
李瓚麵色端肅,沉聲說道“你與甄氏私相授受,禍亂宮闈,滿朝文武,誰人不知?”
賈珩目光咄咄而閃,冷聲道“李閣老,這些僅僅是外間的謠言,李閣老可曾親眼所見?”
李瓚眸光深深,目光不免幽晦幾許。
這個誰能親眼所見?
賈珩沉聲道“當初高仲平以此在四川豎起反旗,因為一己之疑,鬨得整個西南不得安寧,前車之鑒,李閣老難道就視若無睹嗎?”
李瓚義正言辭道“道統之爭,縱千萬人,又有何惜之?”
賈珩反唇相譏道“如是道統之爭,就要讓千萬人陪葬?”
李瓚蒼老如鬆的眉頭之下,眸光瞥了一眼賈珩,冷聲道“衛王到這裡做什麼?難道是為了與李某論個是非嗎?”
賈珩默然片刻,沉聲道“李閣老,隻是英雄惺惺相惜罷了,如果不是當初你我於朝裡朝外互相配合,焉有大漢如今之中興偉業?”
李瓚麵色不由恍惚了下,心頭同樣在思量著往日之事。
賈珩目光灼灼,道“李閣老,你我之恩怨是非,數百載後,自有後人評說。”
李瓚聞聽此言,心頭一震。
賈珩道“不過,李閣老既要以身相報世宗憲皇帝,本王自是要成全李閣老,這兩天,問罪李許逆黨的聖旨將會降下,李閣老靜候佳音罷。”
說完,也不多說其他,轉身離去。
李瓚聞聽此言,幽沉如水的眸光,輕輕閃爍了下,旋即,目送著那蟒服青年離去。
賈珩說話之間,並沒有就此出得詔獄,而是大步出了李瓚所在的牢房,轉而看向一旁隨行侍奉的錦衣府衛,問道“許廬,現在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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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這邊兒請。”那錦衣百戶麵色恭謹,輕輕應了一聲。
賈珩點了點頭,然後,向著許廬被關押的囚牢而去。
此刻,就在囚牢之中,光線細微,稍暗幾許,可見那身穿囚服,宛如一株蒼鬆的老者。
許廬正自盤膝坐在一團淩亂無比的乾草上,閉目養神,對於旁邊的飯菜根本動也沒動。
“王爺,這位許大人已經絕食兩天了。”那錦衣百戶也不多說其他,開口說道。
賈珩忽明忽暗的光線在那冷峻麵容上一一閃去,沉聲道“本王進去看看。”
許廬向來風骨儼然,剛直不阿。
許廬聽到外間的動靜,循聲望去,看向那蟒服青年,問道“衛王,你來了。”
賈珩麵色端肅,目光咄咄而閃,說道“許德清,真是許久不見了。”
記得,當初初見之時,他還是受賈珍陷害的賈家庶子,因為許廬正直,求告至門下,一晃都快十年過去了。
許廬劍眉之下,眸光瞥了一眼那蟒服青年,冷聲道“衛王這是來看階下之囚的?”
賈珩麵容淡漠,輕聲說道“隻是來送老朋友一程。”
說著,眸光閃爍了下,凝眸看向一旁的錦衣千戶,道“去準備酒菜來,我送許總憲一程。”
那錦衣府衛輕輕應了一聲。
賈珩說話之間,行至近前,燈火搖曳著賈珩那張俊朗、英武的麵容,可見幽沉莫名,敘說道“崇平十四年,秋,我因與拙荊秦氏婚約一事,遭賈珍迫害,當時,我苦求無門,遂前往求告時任京兆府尹的許大人,承蒙許大人伸出援手。”
許廬此刻聽著賈珩娓娓道來的敘述,心神微動,眸光深深,沉聲道“衛王,如果當初知道會有一日,漢室社稷為權臣所篡,那日,許某就不會助你。”
賈珩冷聲道“向使無我,關外女真早已揮師入關,鐵蹄肆虐中原,焉有今日漢室社稷之安若磐石?”
不等許廬出言,賈珩沉聲道“況且,以本王之智計,縱然沒有許總憲,我同樣也有自保之道。”
許廬眉頭挑了挑,眸中現出憤恨之色,沉聲說道“你實乃亂臣賊子,天理昭昭,自有仁人誌士,前仆後繼,靖誅國賊!”
賈珩冷笑一聲,嘲諷道“許德清,煽動京營兵將,行廢立之事,難道就不是亂臣賊子嗎?”
許廬劍眉挑了挑,目次欲裂,道“我等是為了大漢社稷。”
賈珩默然片刻,忽而頓了頓,說道“我是為了……天下蒼生。”
許廬聞聽此言,忽而心頭莫名一震。
天下蒼生,這個四個字何其之重。
相比之下,大漢社稷,一家一姓之榮辱,微不足道,輕若草芥。
賈珩目光現出幽遠之態,說道“自崇平十四年,女真肆虐於遼東,漢室無力抵禦,相繼失朝鮮、日本等藩屬之國,如今西洋諸國,精研火器,商貿繁榮,把持商道,如今我大漢仍在內鬥不斷,等數百年後,如何與番夷爭鋒於海上?彼時,剃發易服,崇洋媚外,我華夏之脊梁何在?”
想起後世在列強尖船利炮下,哀嚎呻吟的“我大清”,他這個老祖宗,如果不能爭奪一線機緣,豈不是白穿越了一回?
許廬聞言,眸光深深,看向那蟒服青年,幽幽說道“窮兵黷武,好大喜功,絕非蒼生之福。”
賈珩道“昔日,如無三皇五帝征討四夷,宣威四方,秦皇漢武,牧民九州,豈有今日之華夏泱泱?罪在當代,利在千秋,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許廬聞言,一時之間,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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