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崇平帝一身明黃色龍袍,落座在紅木條案之後,目光陰沉不定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戴權,冷聲道:“死了?”
戴權“噗通”一下跪將下來,沉吟說道:“陛下,聽說是有人暗中買通了囚牢中的獄卒。”
崇平帝沉喝一聲,說道:“內衛的囚牢都能買通,戴權,這內衛府,你是怎麼管的?”
戴權“砰砰”地磕頭不止,額頭上已經見血,道:“陛下,奴婢該死,奴婢查到其中似是有白蓮教妖人的身影。”
崇平帝冷聲道:“又是白蓮教?上次刺殺忠順王,還沒有抓住這些妖人?”
戴權小心翼翼說道:“就是刺殺忠順王爺的白蓮教妖人。”
崇平帝放下手裡的奏疏,眸光晦暗不明,說道:“白蓮教與趙王攪合在一起?”
記得當初,白蓮教就曾介入隆治年間的奪嫡之爭,如今不想仍然陰魂不散。
戴權道:“陛下,奴婢手下的人正在緊緊追著白蓮教的人,發現白蓮妖人多在山東活動。”
崇平帝沉吟道:“斥令山東方麵剿捕白蓮妖人,不得有誤。”
戴權領命而退。
待戴權離去,崇平帝麵色陰沉好似外間的天穹,口中冷聲喃喃道:“還真是陰魂不散。”
……
……
而另一邊兒,距離神京城的華陰縣中,茫茫無垠的田野上,白雪蒼茫,一片蕭瑟蒼涼。
陳淵踩著厚實積雪進入一座茅草覆蓋的民居,聽完黑衣人稟告,臉色陰沉如鐵,冷聲說道:“究竟怎麼回事兒?”
那黑衣青年說道:“聽說那位衛國公從南方遞來了消息,那狗皇帝也就有了警惕,領人衝入了重華宮,現在整個京城都在散播是公子暗中派人刺殺上皇。”
陳淵聞言,目光怨毒,憤憤說道:“又是這個賈珩!”
仔細數數,這個賈珩壞了他多少事兒!
現在與清國的王公宗室說好的事兒,現在卻定不下來,要如何回複那滿清親王。
賈珩此人不除,諸事不成。
黑衣青年提醒說道:“公子,那狗皇帝起了警惕之心,現在神京城中戒備森嚴,需得從長計議。”
陳淵臉色陰沉如鐵,沉聲道:“是得從長計議。”
“公子,現在漢廷正在推行新政,應該會出不少亂子,公子不妨再等等。”黑衣青年說道。
這青年並非單純的死士,也是當初趙王一黨的後人,家學淵源,對朝局的變化也洞若觀火。
陳淵思量片刻,凝眸看向那青年,沉聲說道:“讓人密切留意著,聯絡一下白蓮聖母,明年需要搞點動靜。”
那青年抱拳稱是,而後又道:“公子,那位李延慶已經到了山東,拉起了一夥人,想要見公子一麵。”
“李延慶?”陳淵眉頭挑了挑,問道。
李延慶當初在高嶽組織的中原民亂以後,下落不明,而後就流落到齊魯大地,這麼久時間過去,也漸漸拉起了一幫人。
青年說道:“這段時間山東遭了災,李延慶覺得起事之期可近,打算重新起事。”
陳淵道:“現在不是起事的時機,先前賈珩小兒領兵前往西北大戰時。”
“地方上的百姓不堪受盤剝,也是近來之事。”那青年低聲說道。
陳淵沉吟片刻,冷聲說道:“我最近去山東一趟。”
那李延慶等人還是太著急了,等那賈珩小兒回京,勢必派兵馬剿捕。
那青年應了一聲是,然後徐徐而退。
山東,曲阜
這座古老的孔孟之鄉是孔家衍聖公孔府,黑漆桐木打造的匾額上書寫“衍聖公府”幾個大字,兩側的木牌上書寫著兩副對聯。
上聯:“與國鹹休,安富尊榮公府第。”
下聯:“同天並老,文章道德聖人家。”
此刻,後院中,一座修建的軒峻壯麗,金碧輝煌的廳堂中。
孔衍聖公的後人,也是此代北孔的家主,第六十六代孔家嫡傳傳人,孔懋甲落座在一張鋪就著狐裘褥子的椅子上,正在與眾賓客觀看著庭院中的舞蹈。
此刻,外邊兒雖是鵝毛大雪飄揚,但孔家之中的廳堂中,眾舞女卻衣衫輕薄,腰肢曼妙以及手臂輕抬之間,展示無儘的風情。
山東已經下了半個月的雪,漸漸有連綿成雪災之勢,而官府雖然派出差役四下賑濟,但人力多有不足。
如山東巡撫趙啟已經前往京城,卻並無報災,或者說前往神京之時,雪災尚未綿延至久。
孔懋甲年歲六十出頭,頭發灰白,頜下蓄著短須,其人不僅封為國公,身上還兼領著曲阜當地的知縣。
孔懋甲高聲說道:“瑞雪兆豐年,今年是豐年,諸位暢飲此杯。”
下方聚桌飲宴的賓客當中,曲阜府縣的官員以及山東三司的官員不乏其人,此刻手中端起酒盅。
這時,山東布政副使董鶴齡,說道:“孔老大人,如今山東省府轄諸縣百姓凍餓,官倉糧秣去歲多已供應邊軍,尚有不少缺口,下官知孔家倉稟眾多,下官的意思是能否支借藩司衙門一些,以解燃眉之急。”
這位山東布政副使董鶴齡是受了指派,來尋孔懋甲借糧的,雖然孔懋甲不過兼領七品知縣,但身上的衍聖公乃是正一品,故而董鶴齡口稱下官。
孔懋甲放下手中的酒盅,正色道:“董大人此言差矣,公是公,私是私,朝廷官倉中的糧食先前支應了北平府的官軍,我孔家不過一族一姓,談何倉稟眾多?”
下方的曲阜縣當地的低階官員,紛紛附和說道。
董鶴齡道:“所以,下官的意思是,能否先支借六十萬石,賑濟當地的災民。”
孔懋甲笑了笑,蒼聲道:“六十萬石?董大人,就是將我孔家都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六十萬石來。”
董鶴齡聞言,眉頭皺了皺,一時默然。
孔家可以說是曲阜最大的地主,而且在山東濟寧府購置了不少糧田,如此一毛不拔以利天下。
孔懋甲濃眉之下,目光微動,問道:“董大人,可曾向朝廷發報災的奏疏?”
董鶴齡道:“朝廷在崇平十六年已因兵事消耗國帑不知凡幾,並多次蠲免山東災民賦稅,如今山東地方有事,本省不可再因事繁朝廷。”
其實,山東布政藩司的糧秣是有一本總賬,如果按賬麵上的數字,官倉中是有米糧的,但先前因為種種支借挪用,已經落下了巨額虧空,這是一筆爛賬,經不住朝廷的追查。
孔懋甲手撚頜下一縷胡須,說道:“這樣啊。”
董鶴齡不欲多言,隻是心頭憂慮不勝。
青州府、東昌府已經出現餓殍,報災的公文如雪花一般遞送至藩司,藩台大人已經向山東的大戶籌借米糧,但應者寥寥。
或者說,正處小冰河時期的大漢,原本就是乏糧的,雖得賈珩推廣種植紅薯,也沒有全麵解決溫飽問題,北方百姓都掙紮在溫飽線上。
畢竟哪怕是後世的華夏,也是許久才解決了溫飽。
孔懋甲沉吟說道:“既然民有倒懸之憂,孔某遵聖人教誨,也不敢見百姓嚎哭於野而見死不救,董大人,等會兒還請董大人書房敘話。”
董鶴齡聞言,心頭轉憂為喜,說道:“下官多謝孔老先生仁厚。”
在場一些士紳以及山東當地的官員也都紛紛交口稱讚。
待歌舞方散,董鶴齡隨孔懋甲回到後院,二人進入書房敘話。
孔懋甲落座在一張太師椅上,端起手中的茶盅,說道:“董大人想要借糧六十萬石?”
“四十萬石也是夠的。”董鶴齡斟酌說道。
孔懋甲道:“借糧之事好論,但老朽聽說南方新政推行的如火如荼,朝廷打算在北方諸省推廣新政,清丈田畝。”
董鶴齡愣了一下,沉吟道:“下官還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四條新政肯定是要推行全國的,河南那邊兒已經全麵清丈,據說查出了不少隱匿田畝,造冊登記,等明年就要征稅。
孔懋甲手捋頜下胡須,說道:“董大人,老朽族中不少田宅皆為祭田,按說是不征稅的。”
所謂,為求免稅,各有各的理由,宗藩免稅、勳戚免稅、官紳士衿免稅,現在孔衍聖公免稅。
可以說如果都免稅,那能夠征收的稅基隻會越來越萎縮。
董鶴齡道:“老先生,此事關乎朝廷大政,下官也實是難辦。”
但見孔懋甲臉色變了變,連忙話題一轉,心底咬了咬牙,說道:“老先生,不過下官勉力為之。”
那就在清丈田畝之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諸省都在推行新政,朝廷應該不會將目光放到這裡。
孔懋甲開口道:“那既是這樣,就勞煩董大人了。”
“老先生,那六十萬石糧食?”董鶴齡點了點頭,急聲說道。
語氣猶似討要“我那一個營的裝備”的楚雲飛。
孔懋甲道:“董大人放心,稍後,我讓管家從糧倉中撥付米糧。”
僅僅靠布政司衙門還是不夠,朝野之上還當有人幫著遮護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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