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彭秉愚道:“聽說這些衛所軍將打出的旗號是,朝廷苛虐屯田士卒,清查田畝,不給軍將活路。”
趙啟麵色憤憤說道:“一派胡言!彼等貪占糧田,豢養私兵,如今朝廷清查,彼等竟敢執兵對抗天軍,倒打一耙,實在可恨!”
就在這時,撫標營的營將孫可立近前,其人身形魁梧,國字臉,抱拳說道:“中丞,應該是白蓮妖人蠱惑了衛所兵將,這些妖人滲透至地方衛所兵將,剛一起事,四處皆是亂軍內應。”
趙啟眉頭緊皺,低聲道:“城中會不會有白蓮妖人?孫將軍,你去帶人仔細偵查城中奸細。”
孫可立抱拳應是,隻是垂眸之間,目中似是現出一道狡黠光芒。
而此刻,下方朝著濟南府城圍攏而來的兵丁,豪格與陳淵正並轡而行,目光冷冷眺望著遠處的濟南府城。
豪格雖是生著一隻獨臂,但那張雄闊、剛毅麵容上,重又現出一副意氣風發之態,對著一旁的陳淵道:“這濟南府城中可有內應?”
這幾天的開局可謂夢幻至極,不少衛所的軍將兵丁,紛紛起兵響應豪格。
陳淵道:“濟南府城內更是經營已久,內應不少,王爺就等好了吧。”
山東這一塊兒地界就是父王留給他的起家之地。
不遠處,還有一夥兒衣甲明顯區彆於陳淵身後衛所兵丁號服的馬隊,隊列倒是頗見嚴整,甚至還隱隱在官軍衛所兵馬之上。
為首之人騎在馬匹上,正是李延慶在一旁看著幾人,暗暗皺眉,一旁的短須馬麵大漢,乃是李延慶的把兄弟項金安,說道:“兄長,這女真人怎麼也摻和進來了?”
在女真越關劫掠之時,山東的本地鄉親也曾經曆到東虜的劫掠燒殺,對女真人頗有仇視。
李延慶沉吟片刻,說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在大漢無道,哪怕是女真人,隻要能夠幫助推翻漢廷,我們也與他們聯合。”
自從河南之亂以後,兩年時間倏然而去,歲月似乎不曾在李延慶臉上留下絲毫痕跡。
李延慶說完,看向在夕陽照耀下的濟南府城,說道:“讓兄弟們準備好,破城之後,先占了官庫。”
就在幾人說話之時,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而濟南府城中的官兵則是在城頭上來回警戒。
而此刻的巡撫衙門,官廳之中——
山東巡撫趙啟坐在條案之後,正在召集著衙中的諸兵將敘話,此刻廳堂中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
除卻山東巡撫衙門的一眾官員,濟南府知府、按察使司、布政使司的官員也都紛紛在坐。
這顯然是一場高級彆的軍事會議。
這時,濟南衛指揮使齊應符是一個身形稍高,麵皮黝黑的青年,拱手道:“中丞大人,城中兵馬儘數點齊,已上了城池,持械守衛。”
濟南府作為省府所在,其內駐紮了不少衛所兵馬。
趙啟板起臉來,沉聲道:“要仔細一些,謹防歹人內應攻城。”
現在濟南府中根本沒有大將可托大事,隻能讓這些不知名的將校鎮守城池了。
這朝廷的兵馬還要多久才能到?
衛國公一向用兵如神,現在倒是根本見不到人影,這可如何是好?
濟南城破,他這個巡撫有守土安民之責,多半是要殉國的。
“諸位,如今已經到了圍城,據斥候來報,圍攻濟南府城的大約有三四萬人,我們濟南城中也不過一萬多兵馬,加上丁壯,也不過兩萬。”趙啟說道。
這時,在濟南衛身後的一個將校,年歲二十六七歲左右,紫紅臉膛,濃眉大眼,拱手道:“中丞大人,東平郡王的小王爺在登萊府,如果領兵馳援,隻要我們再堅持兩天,應該就能趕到。”
趙啟聞聽此言,心頭微驚,問道:“這位將軍為何如此言之鑿鑿?”
那青年將校說道:“在五天前,末將已經先一步尋到駐濟南的錦衣府衛所,讓其以軍情急遞遞送給登萊水師,縱然水師棄舟登岸需要時間,但如此之久的時間,也該會有兵馬疾馳過來。”
這時,見趙啟臉上似乎現出思索之色,撫標營營將孫可立目中一急,說道:“你這廝,品階不過五品,也敢在衙堂大言不慚!”
趙啟聞言,皺了皺眉,喝道:“孫將軍不得無禮。”
說著,目光期待地看向那青年將軍,問道:“這位將軍現在忝居何職?”
“回中丞大人,末將濟南府衛僉事張岱。”那將校拱手說道。
一衛僉事,雖然也是衛所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在三品官員滿地走的濟南府,還真沒有被巡撫趙啟記住的資格。
趙啟目光現出滿意之色,點了點頭道:“張僉事,以你之見,這濟南府城如何布防?才算穩妥一些?如今大軍壓境,你我同舟共濟,張僉事可暢所欲言?”
這青年將校談吐條理清晰,想來是智謀之士,如今一個不好就是玉石俱焚的城破下場,不妨問計。
“大人,他不過一個小小的指揮僉事,有何良策?”這時,趙啟的撫標營營將孫可立,目中現出一抹焦急,開口說道。
過了今晚,就要接應城外的兵馬進城,眼前眾人皆成死人而已!可不要在此節外生枝!
趙啟卻心生厭惡,麵色漸漸一冷,厲聲道:“本官在問話,豈有你插嘴的份兒?來人!”
“在。”四方執刀警戒的軍卒慨然應諾,大喝一聲,越眾而出,向著孫可立圍攏而去,一下子按住其人肩頭。
趙啟神情冷肅,沉聲說道:“來人,即刻將孫可立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押入大牢!”
所謂封疆大吏,積威已久,此刻勃然大怒,一下子廳堂中眾官員,都是心頭一凜。
甚至,趙啟根本就沒有懷疑過孫可立是奸細,但隻是因為疆臣的威嚴被連連冒犯,就隱隱察覺出不對,直接不由分說,當堂拿下。
“是。”幾個差役近前將孫可立的胳膊按住。
孫可立心頭大急,劇烈掙紮著,急聲道:“中丞大人,小的對中丞一片赤誠,可鑒日月……”
“桀驁不馴,再加二十大板!”趙啟這會兒,麵色淡漠,冷聲說道。
不多時,還是被幾個膀大腰圓的差役押著掙紮的孫可立出了衙堂,沒有多久,就是打板子的聲音響起。
這會兒,那在衙堂中立身的指揮僉事張岱抬起頭來,濃眉之下的虎眸中目光咄咄,拱手道:“中丞,濟南府城雖然兵少,但未必沒有,但城中也有不少人受白蓮教蠱惑,乃至撫標營也有相關軍將與白蓮教暗通款曲。”
趙啟似乎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結合方才孫可立被叉出去,問道:“張僉事的意思是?方才的……”
說著,心頭一驚,臉上的神色頓時陰沉不定起來。
“中丞大人,未必沒有可能。”張岱麵色微頓,開口道。
趙啟眉頭皺起,麵上現出思索,目光狐疑地看向那張岱,道:“張僉事,如何排查城中奸細?”
其實,既然是城中有奸細,那眼前中人也有可能是奸細。
張岱拱手道:“末將以為,城內布防主力,應以撫標營與濟南府衛、以及提督衙門兵馬三方兵將分離混編,以之互相監視,使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再加之以錦衣府統帥濟南府差役、丁壯巡弋,凡有警處,即刻支援,此刻唯恐有變,更要將撫標營調離城門。”
此刻的濟南府城中的所有兵馬力量,大致也就是這些,大約也就是一兩萬人,能夠臨時想出這般製衡之策,顯然是智謀之士。
趙啟聞言,眼前一亮,思量其計,沉聲說道:“張僉事所言不錯,來人,就依其言。”
而廳堂中的其他山東官員,如山東布政使彭秉愚、按察使向衡,臉上也有些驚訝之意。
暗道,真是好計策,多方互相編混監視,這樣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縱然想要暗中打開城門,因為手下兵丁可能不熟,還有監視的兵丁,一時間難以分辨。
等過了三五日,那時候登萊衛的水師也就馳援過來。
張岱道:“趙大人,不僅是城中諸位大人的家丁,也當編練城夥,協助上城防守,此外,末將建言巡撫大人開藩府兩庫,對檢舉白蓮妖人者,不論濟南府城丁壯百姓,殺賊寇可得賞銀五兩。”
趙啟點了點頭,沉聲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張僉事所言不差,一旦城破之後,這些都淪為資敵之物。”
直到此刻,趙啟豁然開朗。
或者說,這位文官出身的巡撫原本沒有經曆過大軍圍城的陣仗,先前沒有反應過來,此刻得了建議,恍若得了主心骨兒。
轉眸看向一旁的布政使彭秉愚,沉聲道:“彭大人,你就按張僉事所言而定。”
彭秉愚此刻心神也不由一振,低聲道:“是,中丞大人。”
此刻,有了應對敵寇的策略,一眾官吏的積極性也就被調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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