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的落腳點還沒查出來,但他們的目的,除卻走私外,好像
······衝你來的。」陳瀟冷聲說著,看著賈珩的目光帶著一些玩味。
先前,多鐸領著女真的護衛潛入揚州城,而船隻以及其他人手就留在島上,而白蓮教的探子顯然捕捉到隻言片語。
賈珩目光幽晦幾分,冷聲道:「衝我來的?」陳瀟輕聲道:「聽金沙幫的人提及,那位十爺對你頗感興趣,讓人打探了你不少消息,一個巴圖魯摟著歌姬與金沙幫眾喝酒時,醉後所言,主子說永寧伯不可留。」
賈珩麵色凝重,低聲道:「看來京營平定中原之亂,引起了女真人注意。」
中央王朝鎮壓叛亂的速度,往往是衡量中央王朝能力的標準,如果像明末時期,流寇糜爛數省那天下人都知道,這是中樞失馭,改朝換代的前兆,女真自然加緊南侵。
但中原之亂前麵聲勢有多浩大,後麵被一舉蕩滅,傳至女真,怎麼不對他上心?
先前錦衣府稟告女真來人之時,他就隱隱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直覺,可能要和這些人對上。
賈珩推測出來龍去脈,默然半晌,就在陳瀟開口相詢緣故之時,開口道:「瀟瀟,我許是知道這位十爺是何人了?」
「誰?」陳瀟秀眉蹙了蹙,清眸閃爍了下,下意識問著,忽而清絕如畫的眉眼見著一抹惱怒。
這人怎麼又喚她瀟瀟?
賈珩劍眉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陳瀟,低聲道「先前錦衣方麵搜集的諜報中,敘說過奴酋諸子來曆,奴酋之子多鐸,原本排行十五,但因為被封為貝勒額真,共議大事,在諸貝勒中排名老十。」其實,他是從前世一個喚作《百家講壇》的地方,加上《孝莊秘史》的電視劇集合此世一些女真的情報發散聯想,而此世曆史其實有了許多偏差但這位多鐸的確是喚著十
王,並且真實存在。不知道皇太極的媳婦兒,是不是還叫大玉兒?至於多鐸,揚州十日血案的製造者,滿清諸王戰功之最,功封豫親王,這是想在草叢裡蹲他?陳瀟清眸閃了閃,道:「如是此人,他衝你來做什麼?」
「我覺得,他可能是想刺殺於我,以除後患。賈珩輕笑了一下,說道:「如你當初在大雁塔的那場拙劣刺殺一樣。
他在揚州不可能走到哪兒,都帶著數百護衛扈從,總有迎來送往,防守疏漏之時。
況且,再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陳瀟冷聲道:「拙劣?拙劣,就彆再用我幫著你查。」
賈珩看向目光冷厲幾分的少女,問道:「瀟瀟當初,你怎麼不在兵刃上抹毒呢?」
他記得那天馬車下似乎藏著一個人,想來應該就是陳瀟了。
陳瀟麵色霜意更濃,道:「我不用毒。」
「固執了,你既然懷疑你父王是因毒而歿,那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是。」賈珩目光眯了眯,低聲道。
「你······!」陳瀟怒不可遏,舉起一拳,朝著賈珩迎麵砸去,含怒一擊,帶著破空之音。
賈珩卻輕易閃躲開來,抬
朵開來,抬手控製住暴走的少女,對上一雙惱怒的眼眸低聲道:「看來,這裡的確另有緣故。」
否則,陳瀟不會如此破防。
「你混蛋!」陳瀟見又是在套自己的話,一腳下去,狠狠踩在賈珩的官靴上,卻見那少年隻是眉頭皺了皺,目光沉靜地看向自己。
陳瀟一時安靜下來,抿唇不語。
賈珩歎了一口氣道:「周王可惜了,如是有他在,北疆的壓力會減輕不少。」
陳瀟嬌軀一顫,秀眉之下的清眸恍惚了下,看著那麵容清俊的少年,眉眼間的怒氣和冷意漸漸褪去。
「還是往前看罷,不要活在仇恨中了。」賈珩說著,又是輕輕捏了捏少女的臉蛋兒,頓時引來陳瀟的一陣怒目而視。
書房之中,燈火通明,投映在屏風上的燭光明亮煌煌,將兩道人影投映在書櫃之上。
賈珩回來與林如海隔著一方小幾相對而坐,在一起敘話。
黛玉一襲刺繡梅花水綠色長裙,秀發以碧玉簪綰起雲髻,大在賈珩身旁靜靜坐著,提起茶壺,給兩人侍奉在茶水。
端過一杯茶盅,遞給少年,輕聲地道:「珩大哥。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賈珩心頭浮起兩句詩,道了一聲謝,餘光掃了一眼眉柳眉星眼、雪膚玉顏的少女,一身水碧裙裳,姿態嫻雅淑寧,多少有些小媳婦兒的既視感。賈珩收回心思,抬眸看向對麵低頭品茗的林如海,問道:「姑父,今天的鹽務議事,都是怎麼說的?
鹽務的扯皮會議,他沒有去。
林如海放下茶盅道:「說來也奇,幾家鹽商有些鬆口,但專商引岸之製,卻言不可輕廢,江桐黃氏兄弟倡議可以每年多捐輸十萬兩,八家就是八十萬兩,可供應邊餉,鹽運使劉盛藻說此法可行不過需要追加至一百萬兩,這個銀子,鹽商統籌一部分,還有一部分鹽價可以浮動一成,齊閣老有些猶疑不定。」
說白了,見著朝廷連派內閣、軍機前來揚州拿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模
霍霍的模樣,揚州鹽商也有些膽寒驚懼,就想著割肉保平安,換取朝廷的妥協、退讓。這也是國朝包稅製的特點,常以鹽商捐輸、報效,在特殊時期,往往成為對鹽商敲詐勒索的手段,然後鹽商再轉嫁給旁人。
賈珩思忖片刻,低聲道:「出場鹽價浮動二成那麼受苦的就是老百姓,他們輾轉騰挪,最終還是毫發無損。」
林如海點了點頭,道:「齊大人
也知道,是故以其為稅銀補額,徑行緩兵之計,等朝廷真的信了,這銀子籌借自運庫,國家鹽課雪上加霜,然後又讓他們蒙混過關。
相當於加稅加來加去,還是加到普通老百姓頭賈珩道:「可齊閣老之策,的確不合時宜。」開中法真的玩不轉了,起碼如今的大漢玩不轉,不然邊事、鹽務統合為一,引起民間資本向北方流動,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的確是一道良策。
林如海道:「我也是如此之見,但齊閣老有些固執己見,等回頭,子鈺與齊閣老好生商議商議才
是。」
賈珩道:「是需好好談一談,不過此事不好大肆張揚,姑父,過兩天我去金陵戶部和兵部討餉討要軍械。」
是的,他打算離開揚州幾天,正好安撫一下揚州鹽商的人心。
就在此時,外間一個老仆來報,道:「老爺,汪老爺送來了一張請柬。
說著,遞送而來一張燙金請柬。
賈珩拿過請柬,垂眸看著,麵上漸漸浮起詫異之色。
「汪壽祺明晚邀請我去浣花樓。」在林如海與黛玉的疑惑目光之中,賈珩朗聲說道。
林如海眉頭緊皺,沉聲道:「浣花樓,這是打算試探著子鈺了,這汪壽祺是個老狐狸,子鈺還是要小心為妙,這酒宴能不去還是不去為好。」
黛玉問道:「爹爹,浣花樓是什麼地方?」浣花樓,怎麼名字聽起來不太正經的樣子?賈珩轉眸看向黛玉,溫聲道:「青樓楚館,不是什麼好地方。」
黛玉聞言,芳心跳了下,星眸現出羞惱之意,道:「這汪家老爺怎麼能約到那裡去談事?」
賈珩輕聲說道:「誰知道他怎麼想的?再說這會兒都傍晚時候了,該用飯了,妹妹看看後廚準備好飯菜了沒有。」
林如海溫聲道:「玉兒,我與你珩大哥論著正事,你先回去歇著吧,等吃飯之後再行叫你。」
等會兒還要說著機密之事,不好再讓自家女兒待著,也不知子鈺是怎麼想的,每次都讓玉兒一同跟過來,坐在一旁聽著。
黛玉噘了噘嘴,明顯有些快快不樂,這種小女兒之態如是在賈府時,少女自然很少做出來,但許是有著林如海在身旁,比之往日敏感的心態,反而釋放了許多天性。
「爹爹與珩大哥先聊著,那我先過去了。」說著,黛玉盈盈起身恍若夏風微微吹拂池塘的水仙花,亭亭玉立,出了書房。
待黛玉離開,林如海問道:「河南那邊兒的兵馬到了哪兒了?」
賈珩要調撥河南兵馬前來,先前與林如海透露過。
「河南都司的騎軍,已經在路上了,隻是還缺一個契機,我不想拖延的太久,可如果想要堵住悠悠之口,又需要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賈珩低聲道。
查案也不是那麼好查的,人家在揚州經營了這麼多年,錦衣府密諜雖然搜集了一些線索,但縱然以此為由頭,也不能將人全部掃到,反而打虎不死,容易激化矛盾。
說不得,還是要從女真人這邊兒尋找突破口勾結東虜,裡通敵國,可比什麼殺人放火嚴重多了,這是謀叛大罪。
林如海道:「子鈺先不用急,可以慢慢來,如大動兵戈,雖然雷厲風行,但也後患無窮,人之在世,不僅應謀國,也當謀身才是。」
賈珩點了點頭,鄭重道:「姑父的話,我記下了。
這就是親戚才願意給你說這些。
見得賈珩態度誠懇,謙虛謹慎,林如海目光溫和幾分,道:「子鈺你年輕,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雖是少年,但全無少年驟登高位的驕橫之氣,賈珩道:「姑父過譽了。」
賈珩與林如海敘了會兒話,輕聲說
道:「姑父我想去金陵討餉之時,順道兒去姑蘇一趟,祭拜一些姑母,這次帶著妹妹一同去。
不僅是與黛玉一同祭拜賈敏,還要祭拜妙玉的父母,妙玉的父母因為是犯官,葬在一處亂墳崗,他也需要去看看,等之後再給妙玉寫信,等揚州局勢平穩一些,可讓妙玉一同隨著元春來蘇州遷墳。畢竟,吃了人家的白虎饅頭,也得對人家的親眷上點兒心才是。
林如海聽賈珩提及黛玉的母親,儒雅麵容上現出黯然之色,歎了一口氣道:「說來,去年清明時候,回姑蘇祭祖,去看過玉兒她娘一次,你帶著玉兒去罷。」
林家祖陵就在蘇州,逢清明節也是要回去祭祖掃墓的。
賈珩點了點頭,應允道:「那姑父,我這就與妹妹說說。
剛才看著黛玉有些小情緒,等會兒還得去哄哄,最近幾天吃,雖然也給黛玉講著故事,但明顯不如船上與黛玉獨處時候,兩個人成天在一起,有說有笑。
林如海點了點頭,目送著賈珩離去,一點兒都沒有往彆處多想。
不說自家女兒才沒多大,就是眼前少年也有家室,怎麼會對一個小丫頭片子生出什麼男女之情。甚至,在林如海的心頭,視賈珩為同輩人。如果不是賈珩是玉字輩,但凡是文字輩,真就是玉兒,這是你珩叔,過來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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