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壽祺見此,連忙說道:“永寧伯,不多坐一會兒,飲上幾杯酒?”
這中間劉盛藻插了一杠子,導致被汪壽祺認為氣氛融洽,相談甚歡的酒宴,就有些不歡而散的意味。
賈珩擺了擺手,道:“不必了。”
這劉盛藻一開始就存著借酒生事兒的心思,許還有幾分順便的試探。
隻是剛剛起身,卻覺身後衣袖被扯了一下,正是陳瀟。
而恰在這時,劉盛藻也臉色不陰不陽地笑道:“永寧伯,這般急著走做什麼?這曲子不是還沒聽完?”
顧若清顰了顰秀眉,一雙清眸打量著那舉重若輕的少年,這位就是師父上月書信提及的永寧伯?
就在幾人爭執時,忽而聽到一陣吵吵鬨鬨之聲,“走水了,走水了!”
須臾,但見浣花樓前院樓層之中,濃煙滾滾,火光四起,而周遭傳來女人的呼喊聲,以及桌椅板凳的倒地聲。
浣花樓,頃刻之間,亂作一團。
而在眾人怔立當場之時,但見寒光閃爍,從不遠處的院牆上“砰砰”跳下十多人,皆是身形高大魁梧,臉上蒙著黑色麵巾,衝進軒室,向著賈珩一行殺去。
賈珩目光冷閃,喝問道:“汪老爺,這是怎麼回事兒?”
汪壽祺等人見此嚇了一跳,驚呼連連。
“永寧伯,這,刺客!”汪壽祺麵色微變,急聲說道:“攔住刺客!”
廊簷下的家丁,都是紛紛拿棍棒的拿棍棒,拿板凳的拿板凳,試圖攔阻。
軒室之中,正在鹽商身側陪酒的女子,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四散而逃,一時間軒室屏風撞倒一片。
但剛剛下了樓梯,卻見為首幾人已經衝將上來,目露凶光,殺氣騰騰。
兩個家丁剛剛喝問攔路,蒙著黑色麵巾的刀客,分成兩個,隻見血光閃爍,慘叫聲迭起,而見了這一幕,八位鹽商更是嚇的兩股戰戰,這時窗戶打開,幾個鹽商想從二樓往下跳去,但有些擔心摔成殘廢,一時心急火燎。
至於劉盛藻酒也被嚇的醒了一半,領著幕僚扈從想要下樓逃跑,但又唯恐撞上歹人。
而這一切,說來極慢,卻幾乎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那名為麗娘的老鴇,見著顧若清以及南菱愣在原地,連忙喚道:“顧姑娘,南菱,還愣著做什麼,快過來!”
南菱嚇的花容失色,向著裡間的床榻而去,與幾個女子瑟瑟發抖縮在一團。
噔噔……
殺散家丁的歹人,上得外間的木梯,黑壓壓衝進燈火通明的軒室。
為首之人,黑色麵巾蒙著的額頭下,一雙瞳孔冰寒密布,幾如虎狼,死死盯著青衫直裰的少年,冷哼一聲,長刀向著賈珩劈砍而去,可以說目中再無旁人,隻有賈珩一人!
這人必須死!
賈珩此刻仍在坐在酒桌之後,冷哼一聲,手中端著的茶盅,“嘭”地一聲,向著那高大如山的蒙麵人臉上打去,為其探頭躲過,而身後的一人卻沒有躲過,砸在胸口,發出一聲悶哼。
“咚咚!”
伴隨著瓶杯碗碟的聲音傳來,圓形酒桌被賈珩一手掀翻,恰恰攔住執刀劈砍而來的黑衣蒙麵人。
旋即從李述腰間抽出一把虎頭寶刀,明晃晃的刀光如匹練月華瀉如室內,將正在西牆之下瑟瑟發抖,護成一團的幾位鹽商嚇了一跳。
賈珩沉喝道:“手弩,放!”
他帶入浣花樓的錦衣護衛是不多,但用不了多久,樓外的錦衣府衛聽到消息,即刻就能接應。
這來刺殺的人製造混亂,分明是等會兒方便逃出。
賈珩身後的五六個錦衣府衛士,一手抽出繡春刀,趁著這個空擋,從腰間寬大的袍袖中取出一把手弩,向著來襲的黑衣青年等人扣動。
“噗呲!”
那為首的高個青年就是一愣,冷哼一聲,向一旁閃躲,但身後十個蒙麵巴圖魯,其中一左一右的兩人就沒有那般好運。
一個被射中胸口,一個被射中腿部,悶哼一聲,撲倒在地,頓時一大灘嫣紅鮮血浸濕地板,不得行動。
多鐸:“???”
這次過來,為了刺殺求穩,除了外麵接應的勇士,他一共帶了十個巴圖魯潛入,甚至親自帶刀,以南人的孱弱,不該如此傷亡才是!
不對,這手駑上矢,是提前有所準備!?
多鐸心計深沉,幾乎是片刻之間,就洞察其中關要,但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心頭又有些不甘心。
但終究當機立斷,沉喝道:“走!”
然而,賈珩帶來的幾個扈從,將手弩儘數扔掉,抽出繡春刀,已經向著多鐸帶來的黑色麵巾蒙麵的巴圖魯鬥在一起。
因為距離很近,也難以有時間上著第二波手弩。
其實,賈珩本身就是有棗沒棗打兩杆子。
而此刻,賈珩本人則提著手中寶刀,向著為首明顯是頭目的青年斬去。
多鐸顧不得思量,隻得執刀相抗。
霎那間,“乒乒乓乓”的武器碰撞聲傳來,原是兩間廂房組成的軒室,刀光閃爍,呼喝連連。
賈珩與那為首大漢一交上手,隻聽——
“鐺!!!”
伴隨著雙刀相撞,火星四濺,來人高大的身形踉蹌了下,靴子的腳在木地板上劃出一道印痕,隻覺胳膊酸痛,目光驚駭莫名。
賈珩目光凝了凝,捕捉到對方眼中的震驚,冷哼一聲,也不答話,手腕陡轉,向著多鐸肋骨砍去。
多鐸心頭咯噔一下,再次向後疾退,委實沒有想到眼前少年竟有如此悍勇,大出所料,心頭殺意愈發沸騰,一邊執刀向著賈珩脖頸砍去,一邊沉喝道:“一起上,先殺了他!”
之所以親自過來刺殺,自然是求個穩妥,如今看來,這特麼永寧伯勇武還在自己之上,絕不可留!
圖山心頭一緊,提刀而來,卻在這時,卻見一個目光清冷,在燈火映照下麵容肌膚比女人都白,都俊美幾分的護衛,執刀攔住去路。
“滾開!”
圖山瞳孔充血,怒吼一聲,手中兩把彎刀,其中一把揮出一道匹練月光,向著陳瀟脖頸砍去。
賈珩皺了皺眉,忍不住喚了一聲,“瀟瀟小心。”
陳瀟冷哼一聲,麵無表情,抽刀格擋,招式精妙,但見刀刃相擊,風聲乍起,少女微微眯了眯眼,避著火星,而秀發隨風搖晃。
隻是力氣分明不如圖山,每次相擊,都向後退了幾步,心湖中不知為何響起方才的瀟瀟,手中的刀不由攥緊幾分。
而拉著南菱向一旁床榻上躲著的顧若清,見得此幕,眼神幽晦莫名,手中握著的一把匕首,也攥緊了幾分。
師妹怎麼會在永寧伯身邊兒?
“顧姐姐…”南菱小臉嚇得發白,低聲說道。
顧若清麵色鎮定,輕輕撫著南菱的肩頭,低聲道:“彆怕,沒事兒的。”
至於劉盛藻已經在幾個家仆的拉動下,從二樓窗戶順下來,也顧不得二樓,猛地跳下來,瘸著腿向著外間逃去,大喊道:“刺客,有刺客!”
其他幾個鹽商年歲都不小,此刻一群人蜷縮在東牆壁下,兩三個家丁護衛著,膽戰心驚地看著正在交手的幾人。
幾個巴圖魯也沒有管著幾個鹽商,目標明確,就是衝著賈珩而來。
江桐苦著臉道:“老汪,這是怎麼回事兒,這些歹人怎麼回事兒?”
馬顯俊目光幽晦幾分,這個永寧伯,真是命大,竟然逃了一命不說,還將女真人打的落花流水。
賈珩到浣花樓赴宴,雖然沒有刻意隱藏,但這個消息也不是隨意都落在多鐸手中,而是經過了一些其他渠道。
賈珩與多鐸交手,麵色陰沉,出手招招狠辣,宛如狂風驟雨,多鐸節節後退,每次相擊,都悶哼連連。
而四周交手的錦衣護衛,倒也沒見著大的傷亡,因為都是賈珩臨行之前從錦衣府中精挑細選的好手,百戶一級的軍官,在錦衣當中原就是以一抵十,如“張環李朗”一類的錦衣好手。
麵對多鐸帶來的七八個巴圖魯,雖落著一些下風,但怡然不退。
就在這時,隨著外間的銅鑼鼓聲,人聲嘈雜,似乎官軍已得了消息,錦衣緹騎四出,漸次圍攏過來。
多鐸心頭愈發焦急,這種刺殺本就是求個出其不意,雷霆一擊,雖然外間還有自己的人接應,但拖得越久,就越危險。
此地不宜久留!
而多鐸這般一分心,忽而覺得下方惡風不善,多鐸心頭大驚,急出一刀,向後一跳,忽而腿部連同腿根傳來劇痛,幾乎痛徹心扉,饒是心性堅忍都發出一聲慘叫:“啊……”
分明是大腿自以上被賈珩一記撩陰刀掃到,而大腿的衣衫被刺破,血肉翻湧,鮮血淋漓,而如果是這般傷勢顯然不足以讓多鐸發出慘叫。
尤為嚴重的是,刀尖恰是掃中難言之地,原就是男人的要害,幾乎疼的要暈過去。
圖山見得多鐸受傷,心頭大驚,狠狠出刀,在悶哼聲中擊退其中一個錦衣府衛,顧不得胳膊上受得陳瀟一刀,與一旁的鄧飆急忙來救多鐸。
圖山出刀掩護,而鄧飆與另外一個巴圖魯架著多鐸就往外逃去,其他幾個巴圖魯掩護著,且戰且退。
“你們快走,我來斷後!”圖山急聲怒吼,然後向著賈珩提刀殺去。
賈珩瞥了一眼幾人,眉頭皺了皺,與一旁陳瀟,兩人向著圖山絞殺而來。
賈珩沉聲道:“瀟瀟攔住他,我去追殺那個領頭的。”
他總覺得逃走的說不得就是多鐸,以其狡詐程度,必有接應之人,劉積賢領著的緹騎未必攔得住。
按說這等人物一般不會親自出手刺殺,但也架不住愛現的性格,記得史書上,多鐸這個人就挺愛出風頭的,什麼親自祭拜明孝陵,去南京報恩寺上香,引得萬人空巷。
“窮寇莫追!”陳瀟執刀向著圖山絞殺而去,急聲喚道。
賈珩奮起一刀向著一個蒙麵的黑衣人砍去,隻聽木質地板嘎嘎作響,那人膝蓋一軟,半跪於地,舉著馬刀的胳膊無力垂下,自額頭現出一道血痕,栽倒於地。
“無妨!”賈珩淡淡扔下一句話,快步追去。
剛才幾乎以為自己天生神力消失呢。
看來,這個多鐸武勇不在他之下!
至於陳瀟,卻不知逃走的是何人,有著擔心並不出奇。
而顧若清此刻已經拉著南菱,向著角落裡而去,目光驚異地看著那一幕,並沒有出手。
圖山此刻被陳瀟與另外一個錦衣扈從攔住,而後幾人圍攻而來。
賈珩則是沿著鮮血淋漓的樓梯追殺而去,剛入得庭院,就被一個黑衣蒙麵之人攔住。
分明還有一個斷後,阻攔追兵。
賈珩眉頭皺了皺,出手向著黑衣蒙麵中人提刀殺去,刀鋒勢大力沉,劈砍之時,幾是發出破空之音。
那黑衣蒙麵之人瞳孔一縮,迎擊而去,隻覺手腕發酸,連忙向後急退,旋即就見刀光橫閃,隻覺一股疼痛自脖頸傳來,頓時陷入無儘的黑暗。
而這時,浣花樓前樓方向,銅鑼聲大起,分明是遠處街巷準備的錦衣緹騎,以及揚州府聞訊趕來救火的官軍,已然包圍了浣花樓,而提著水桶救火的也有不少。
一時間火焰倒沒有燒到這裡,而這恰恰是歹人的目的,如有官軍來援,首先被外間的大火攔住。
賈珩看向花牆之上攀爬的痕跡,目光陰沉幾分。
“都督!那個歹人,被兄弟們活捉了。就在這時,李述從軒室出來,拱手道。
賈珩皺了皺眉,說道:“彆讓他死了,一旦確認東虜身份,即刻飛鴿傳書給瞿光,著其加速行軍,趕來揚州,入駐江北大營。”
“另,賊寇躍牆逃出,讓錦衣緹騎沿血跡,連夜大索全城,讓人去揚州江北大營,封鎖揚州水閘、街巷,嚴查船隻、馬車,不得使賊寇隱匿遁逃!”
揚州水係發達,而且街巷眾多,想要完全封鎖也不可能。
如謀刺之人是多鐸,以其心智,多半也想好了脫身之策,藏匿之所,不過那一刀能不能撐過去,還在兩可之間。
退一步說,原就是製造緊張局勢,等的就是這個口實。
八位揚州鹽商、鹽運司轉運使劉盛藻都在一旁見證,然後他被刺殺,而且還是被東虜刺殺,這已經不是鹽政問題,而是國安問題。
這次要將揚州翻個底朝天。
李述麵色一肅,拱手道:“是,都督。”
說著,轉身匆匆去了。
賈珩看向牆頭,心頭開始回想方才的一刀,他其實也不是有意的。
不過,如果是多鐸,那一刀應該是騸了,而後流血過多而死,也不一定。
此刻,從軒室之中,嚇得戰戰兢兢的揚州鹽商,在家丁相陪下來到木梯處,驚疑不定地看向庭院中執刀而立的少年。
而浣花樓的老鴇,也領著顧若清、南菱以及其他幾個鶯鶯燕燕立身在廊簷下,看向那人。
“永寧伯,這……”汪壽祺麵色難看,急聲道。
賈珩目光冷冷掃過一眾鹽商,沉聲道:“在座的各位,有人與東虜勾結,透露消息,想要刺殺於我!”
說完,也不理一眾鹽商,向著外間走去。
陳瀟以及幾個錦衣扈從,捆著扯去了發黑色頭巾,現出女真辮子的圖山,也緊隨賈珩離開。
汪壽祺見著少年頭也不回地離去,心頭驚懼,看向幾人,驚聲道:“要出大事了。”
江桐眉頭緊皺,麵上帶著憂色,隱隱覺得大事不妙,道:“汪兄,我們該如何是好?”
汪壽祺急聲道:“趕緊去找劉大人,商議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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