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的四兒子終究是回不來了。
這時,忽而外間又是傳來一個嬤嬤的聲音,道:老太太,外麵傳來消息,四爺被永寧伯救出了。」此言一出,福萱堂內外恍若刮起了一股颶風。
甄韶急聲問道:「誰被救出來了?」
「金陵城都是這麼傳著,說是四爺被永寧伯的
大軍救將出來。「那嬤嬤喜道。
隨著時間過去,軍報之上更多的細節信息被披露出來,甄鑄原與東虜親王多鐸待在一條船上,因為多鋒所在船隻沉沒,而甄鑄就被官軍解救出來。
而福萱堂中頓時再次喜氣洋洋。
然而甄老太君怔了片刻,為兒子回來欣喜之時,心頭卻又湧起一股悲愴。
甄應嘉道:「母親,四弟他回來了。」
甄老太君這時在嬤嬤的攙扶下,用著米粥,任誰都看到這位老嫗已將近油儘燈枯,道:「等珩哥兒回金陵,老身要見他一麵。」
念及此處,抬眸看向甄蘭身旁的甄溪。
甄晴道:「老太太,子鈺隻怕還要得兩天才能回來。」
她現在也迫不及待地見他一麵,甄家因為四叔的事兒,不能受得牽連了。
神京,大明宮,含元殿
正是午後時分,陽光照耀在殿宇上的琉璃瓦上,反射著熠熠流光。
崇平帝坐在金鑾椅上,正在與內閣閣臣、六部尚書、侍郎、都察院科道等相關官吏議事,此外還有軍機處的幾位要員。
待議事項,除卻今年秋糧征收事宜以外,還有今年的秋闈以及明年的春闈試,以及邊事。
戶部尚書楊國昌以及戶部倉場侍郎魏伯陽,兩人在下方,敘著今年的秋糧征收一事。
楊國昌手持笏板,蒼聲道:「聖上,今年河南汝寧、開封、南陽等地普遍即行改種番薯,河南布政司方麵上疏奏議,番薯產量如能大獲豐收,秋糧可按崇平元年輸送朝廷,紓解國庫之窘困。」
現在是忠靖侯史鼎正在巡撫河南軍政,而原齊黨中人彭曄為藩司布政使,這自是隱晦再提及番薯的問題。
當然彭曄沒有明著反對,而是說番薯產量豐收,也不用再請求戶部減免,所謂架起火堆來烤忠靖侯史鼎,劍指幕後的永寧伯。
以彭曄給楊國昌的書信所言,將如此之多的土地,推廣種植番薯,一旦歉收,生民困苦,怨聲載道,彼時史鼎去職,賈某人自也不能獨善其身!
至於番薯是否歉收?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在閩粵之地即行種植的番薯,豈能適種植於河南?
崇平帝沉吟片刻,看向楊國昌,目光圝晦幾分,說道:「朕記得先前河南太倉方麵解送了百萬石糧食,輸送神京,已完夏糧,河南曆年的糧稅繳納幾何?」
楊國昌道:「秋糧屬賦稅大頭,往年也有一百二十萬石,聖上,河南方麵是否再行解運一些米糧,如今番薯已在河南各地推廣種植,但產量猶未可知,老臣以為仍按往年的糧稅收繳。」
「河南方麵剛剛遭了一場兵災,根據各府縣情形酌情蠲免,至於番薯,河南方麵如是豐收,推廣山西、河北、山東等乾旱之地。」崇平帝沉吟片刻,說道。
那番薯已經在禦花園中拓田種植下來,看著蔥鬱青青,但具體產量還要等十月中旬,還有些不確定。
其實對番薯的產量,崇平帝心頭仍是打上一個問號。
無他,畝產幾十石,誰知道移栽彆處能有多少?楊國昌聞言,也不強求,領命而退。
這時,軍機大臣、兵部侍郎施傑道:「聖上,兩江總督沈邡與南京兵部聯名具題的奏疏於今晨送來,奏請整頓江南大營,重固江防,軍機值房剛剛收到奏疏。」
經過六百裡急遞,沈邡的奏疏終於在今天早上送達軍機處。
崇平帝沉吟片刻,沉聲道:「前段時日,東虜方麵的八旗正白旗旗主的親王多鐸,領人潛入揚州刺殺永寧伯,可見海防疏漏,永寧伯先前得朕囑托,南下整傷江北大營,前日密奏已初理兵事,今沈邡與南京兵部提出整飭江南大
營,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隻是其督撫兩江以來,署理民政有聞,可得整頓?」
提及前日的密奏,崇平帝目光也有幾分失神,心頭感慨。
虜王親自刺殺,這待遇......無疑是來自東虜的認可,說明用對了人。
同時也說明,河南之亂的迅速平定,讓東虜方麵坐不住了。
兵部侍郎施傑定了定神,說道:「沈邡舉薦了前江南大營鎮海衛指揮同知甄鑄,並以鎮海衛為基礎,獨立建一水師,駐紮江口,警戒虜寇,此事兩位兵部侍郎也極力讚同。」
南京方麵經製兵額的調整是南京兵部主管,鎮海衛擴充為鎮海軍,更增設節帥,這樣的大事自要向神京奏報,得其確認,一般也會得到確認。
「甄鑄?」崇平帝眉頭皺了皺,問道:「甄家的人?」
當年在潛邸時到江南辦差,甄家人之奢靡無度、橫行無忌,給曾經的雍王留下了深刻印象。
雖然不如賴大麵前,賈蓉還要喚一聲賴爺爺那般托大,但在崇平帝眼中,甄家在金陵地麵的確是逾越了一個家奴的本分。
施傑回票道:「聖上,是金陵體仁院總裁甄應嘉之四弟。」
崇平帝道:「此人有何能為,得沈邡舉薦為水師節度使?」
施傑一時競有些不好應對。
好在崇平帝隻是簡單詢問一句,道:「此事尚需斟酌,現軍機大臣、永寧伯賈珩就在揚州駐節辟署,處置機務,行文沈邡以及南京兵部,鎮海軍籌建上的事,要多與永寧伯協商,再聯名寫個奏疏,再行來報。」
此言一出,下方的內閣群臣,麵色都是古怪。
永寧伯南下的欽差事務根本就並未得內閣和軍機處詔諭確認,現在連駐節辟署,處置機務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真就軍機處、揚州分處?
這時,禮部侍郎姚輿道:「聖上,今歲諸省秋闈,即行進行,明年又是春闈大比之年,臣以為可著禮部儀製司派專員赴諸省巡察,接受舉告,以防科舉弊案。」
這也是曆年的工作了,每次科舉,從秋闈到第二年春闈的時間,各省的舉子鬨事者不少。
崇平帝開口道:「科舉事關國家掄才大典,禮部方麵能防微杜漸,未雨綢繆,姚卿用心了。」
就在姚輿拱手說著謙辭之時,一個內廠的內監從殿後的珠簾處來到近前,道:「陛下,揚州軍情急報。」
因為賈珩的奏疏,在崇平帝的特意囑托下,不論何時,都要速速來報,中間不得耽擱,而這等軍情急遞更是要第一時間呈送禦前,否則嚴厲處置相關人等。
崇平帝聞言,看向那內監,冷硬麵容上頓時現出一抹疑惑,子鈺這個時候遞送來急報?
而殿中也紛紛側目而視。
戴權連忙離了崇平帝身側,從那內監手中拿過箋紙,在群臣略有幾分好奇的目光注視下,轉身遞送給崇平帝。
崇平帝接過箋紙,麵色凝重,展開閱覽著其上文字,少頃,一張臉刷地陰沉下來,怒道:「這個蠢材!」
此言一出,殿中眾臣臉色皆是一變,幾是心頭震動莫名。
這罵的是誰?永寧伯?
楊國昌蒼老目光微微發亮,隻覺口鼻中的呼吸都粗重幾分。
天子這話,難道是罵著那賈珩小兒?
內閣次輔韓癀同樣凝了凝眉,目中見著幾許思索,難道賈子鈺在南省做了什麼犯忌之事?
通政使程信之後的賈政,臉色凝重,子鈺南下有段日子了,難道不順利?
秦業同樣見著憂慮,攥緊了手中笏板。
崇平帝將箋紙放下,冰冷目光掠過下方眾臣,沉聲道:「就在前天,
鎮海軍節度使甄鑄,領著一萬二水師,被東虜親王多鐸聯合海寇在江口擊潰,水師損失過半,甄鑄本人被東虜所俘,東虜聯合海寇聚水賊近萬,從江口進犯金陵故都,意欲擾亂我江南之地!」
說到鎮海軍節度使之時,崇平帝甚至加重了幾分語氣,顯然怒不可遏。
此言一出,在場內閣諸臣臉色霍然大變,都被水師大敗的消息震驚不已。
「方才,是誰要舉薦其為水軍節度使?」崇平帝沉喝一聲,問道:「施侍郎,江北之地可還有水師?虜寇是否可揮師直逼金陵?「
兵部侍郎施傑,聞聽垂詢,急忙拱手道:「回聖上,除卻江南大營屯駐在通州衛港的水師,再有就是江北大營一支水師,兵額六千,可以稍稍遲滯敵寇,不使其兵臨金陵。」
崇平帝神色稍緩了幾分,點了點頭道:「那就是子鈺的水師?江北大營方得整飭,水師也不過六千人,應該可以驅逐虜寇,那多鐸先前刺殺,就在子鈺手中吃了虧。」
施傑:「.....」
因為箋紙上並未透露賈珩後續的舉措,故而,崇平帝心頭擔憂不勝。
不過,經過河南之戰的洗禮,這位天子知道賈珩就在揚州,雖然沒有到「無所謂,反正賈珩會出手!」的迷信程度,但心頭也沒有了昔日「天要塌下來」的感覺。
這時,軍機處司員杭敏,出班拱手道:「以永寧伯之將略,應能保住江北大營不失,隻是如今海寇在海麵聚兵而犯,還當從登萊,福州調撥水師驅逐才是。」
崇平帝聞言,冷聲道:「子鈺昔日《平虜策》所言,以大漢水師直逼遼東,側擊東虜腹地,現在我大漢還未施行此策,敵寇卻已先發製人,亂我江南。」
下方群臣聞言,麵麵相覷,心頭多是蒙上一層陰霾。
金陵故都可是陳漢故都,一旦有失,勢必天下震動,而且北方軍民官吏的俸祿泰半都仰江南以及東南供給。
這時,都察院陣列之中,一個掌道禦史手持笏板,朗聲道:「聖上,當務之急,還是保衛金陵周全,以備虜寇。」
此言一出,殿中眾臣都是議論起來。
從朝臣班列中再次走出一人,拱手道:「聖上,兩江總督沈邡舉薦非人,使得江南大營水師大敗,微臣請聖上嚴厲處置該員,以正視聽。」
一時間,科道聞風而動,紛紛出班彈劾。
崇平帝默然了一會兒,就在殿中沸議稍稍平靜一些,沉聲道:「軍機處擬旨,以永寧伯總督江南江北大營,全權處置江南江北整軍、備虜事宜,另以兩江總督沈邡識人不明,革職留任!」
「臣等遵旨。」施傑聞言,麵色一振,與身後的軍機司員紛紛拱手應道。
這是軍機處頭一次接過內閣在軍政上的詔旨之權,意義非凡。
而楊國昌以及內閣次輔韓癀,兩人臉色陰沉晦暗,眉頭緊緊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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