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帝看向軍機處的施傑,問道:「施卿呢?施卿先前也瞧過了奏疏,可知真假?」
說來,也是因為上一次被假捷報傷的太深,崇平帝這次索性豁將出去,問著下方的一眾朝臣,似乎潛意識中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洗刷著當初的恥辱。
施傑拱手道:「聖上,奏疏留有永寧伯先前約定的暗號印記,以此作為密疏真假,微臣確認無偽。」
此言一出,劉瑜中麵色微震,而楊國昌臉上陰沉下來,心頭微驚。
內閣次輔韓癀眸光同樣眯了眯,這賈子鈺真是心機深沉,樞密之臣,還有約定暗號印記?
崇平帝聞言,心頭也劃過一道亮光,恍然道:「施卿這般一說,朕好像也想起來,子鈺當初提及,軍機處密疏錦匣所載軍政樞務,係為機要,不可外泄,故奏疏當有相約暗號,朕方才一時倒是忘了,就在奏疏的花紋中,以鳥紋相點,長短.....」
先前,子鈺是給他提及過,後來政務繁忙,他方才竟沒有想起來。
施傑連忙臉色一肅,打斷說道:「聖上......此法不可常泄。」
崇平帝點了點頭,道:「朕一時忘情,施卿提醒的是。
這等機密相約之法,的確不好公之於眾。
而下方群臣,聽著君臣二人幾乎一唱一和,敘說著軍機處的機密奏匣的關要,都是一臉懵逼,這還有什麼是他們這些軍機處之外的臣子,不知道呢?
崇平帝看向下方群臣,道:「諸卿,軍國樞務,事關社稷危亡,通傳往來,不得不行之以機密之法。」
心頭卻有難以言說之感。
子鈺真是謀國之臣,深謀遠慮,如是當初兵部遞送公文軍報,也有機密之法,豈會出現先前假捷報一事?
下方眾臣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內閣次輔韓癀心頭歎了一口氣,天子愈發倚重軍機處,他們這些內閣閣臣反而愈發遠離樞務,這是大壞國之常法!
就在群臣心思各異之時,崇平帝道:「諸卿,賈子鈺這次領水師取得海門大捷,一戰而勝虜寇,更是將女真正白旗的旗丁蕩滅,功勞不小,不得不賞。」
群臣聞言心頭又是一驚。
聖上又要給那位賈子鈺晉爵,如是因尺寸之功而封侯,將來賞無可賞,這還得了?
這時,內閣首輔楊國昌猶豫片刻,出班拱手說道:「聖上,永寧伯才升一等伯不久,聖上對其恩遇殊隆,正是永寧伯提攜玉龍,涕感皇恩之時,豈可因小功再賞?」
崇平帝道:「楊卿,永寧伯擊潰海寇,豈能有功不賞?」
禮部侍郎龐士朗從班中出來,沉聲說道:「聖上,此功雖有可稱道之處,但絕不足以封侯!昔日太祖定下成製,非於社稷有大功不得封以公侯,太宗朝曾有在西南、西北立下大功之人,最高也不過封侯,臣請聖上三思。」
吏部侍郎方煥拱手道:「聖上,國家公爵名器,事關祖製成法,豈能因尺功而壞?常言始作俑者,其無後乎,臣素愚鈍,唯請聖上三思。」
這時,刑部侍郎岑惟山同樣拱手道:「聖上,永寧伯年不及弱冠,自出仕以來,從一介白丁而至超品伯爵,聖恩隆重,亙古未有,正是其庶竭駑鈍,報效社稷之時,如是一賞再賞,爵位晉無可晉,臣以為也非長久保全之道。」
而這時,隨著龐士朗以及刑部、吏部兩位侍郎站將出來,另外一位吏部侍郎周廷機也拱手出班陳奏。
都察院隊列中的掌道禦史,以及六科言官紛紛出班附和,引經據典,各種角度論證賈珩微功不足以封侯。
左都禦史許廬雖未出班
附和,但也留意著崇平帝的動靜,如是提出封侯,顯然也會上疏反對。
秦業看向一個個出班反對的廷臣,眉頭緊皺,心頭歎了一口氣,放眼望去,子鈺在朝堂上的敵對之人。
他為老丈人還有些不好出言支持。賈政見著這一幕,同樣暗暗著急。
當初史家賢弟在西北所立的功勞,好像也沒多顯著,一樣封侯,現在子鈺怎麼就封不了侯?
崇平帝看向下方一眾相請的臣子,麵色漸如鐵石冷硬,平靜無波的聲音帶著幾許慍怒,道:「朕何時說過要封永寧伯為侯?」
龐士朗、岑惟山、科道言官:「....」
不是,這反應過激了?可天子方才明明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
崇平帝冷聲道:「據奏疏所言,女真親王多鐸仍在江海之上竄逃,仍有可能興海寇前來犯我大漢海境,今永寧伯提調江南江北大營水陸兵馬,整飭武備,以禦虜寇,尚有不少仗要打,縱是敘功晉爵,也要等海晏河清,戎事大定!至於所謂驟賞為侯,一賞再賞雲雲,向使賈子鈺能一年蕩滅東虜,縱布衣而至郡王,朕何吝之有?」
天子此言一出,整個含元殿中鴉雀無聲,旋即,眾臣心頭皆是一震。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蕩滅東虜,封個郡王毫無問題。
崇平帝目光逡巡過下方眾臣,沉聲道:「諸卿,如今賈子鈺已為永寧伯,仍可加官先予褒獎,薄酬其功,況據朕所知,其家祖先人尚無追贈,朕於心何忍?」
說白了,就是封侯的功績顯然不夠,但可以追贈先人,本人加官。
禮部侍郎姚輿想了想,手持笏板,出班奏道:「聖上,永寧伯之母已追封超品誥命夫人,嘉茂懿德,其父尚未封贈,當予追諡。」
因為,在賈珩的官方履曆所引用的《辭爵表》中,是賈珩之母將其含辛茹苦養大,故而當初追贈為超品誥命夫人。
而且,事實上,封贈誥命往往都是給母親、夫
人,至於對父親,一般封贈不太常見,但也不是沒有。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禮部議一個美諡,追贈賈珩之先考以彰遺德,另,內閣擬旨。」
說著,目光看向韓楊二人。
「微臣在。」內閣次輔韓癀,手持象牙玉笏,出班而奏道。
楊國昌見此,忍著心頭的一股煩躁,也手持象牙玉笏,拱手應道:「老臣在。」
此刻的內閣,因為趙默還在北返路上,齊昆尚在巡鹽,僅僅剩下首、次二輔,齊浙兩黨,涇渭分明。
崇平帝目光逡巡過群臣,朗聲說道:「加封永寧伯、兵部尚書賈珩為太子太保,此官銜仍不足酬其功,待平靖海疆之後,另有功勳,再行敘功晉爵。」
先前,賈珩為河南總督之時曾加兵部尚書,當時勉強官居從一品,但卸任總督之時,其實文官職銜仍然隻有正二品,這也是整個大漢文臣在未入閣之前的最職,即正二品已是頂點,但加太子太保之後,就常為從一品。
如果不是年齡太小,而且大漢已經授予兵部尚書李瓚為少保,說不得會加個少保。
而李瓚入武英殿大學士的從一品加官,同樣是太子太保。
而崇平帝的意思,先加個官銜,這次功勞先記著一部分,等攢夠了封侯功績,自是要給賈珩晉爵,畢竟這次打的是東虜,並且殲滅了滿萬不可敵的三百正白旗旗丁。
楊國昌以及韓癀聞言,麵色都是陰雲密布,拱手道:「臣等,謹奉詔。」
文臣加官從一品太子太保,可比從一品的武官都督同知貴重多了,地位堪比內閣大學士,至於追贈先考,更是光耀門楣。
這永寧伯勢頭太猛,的確是壓不住了,而
且其倡建的軍機處也需尤為警惕,齊浙兩黨最近也要收攬知兵人才,楔進軍機處才是。
崇平帝說完,心緒也有幾許激動,感慨說道:「賈子鈺這一仗打的好,官軍鎮海軍水師先敗後勝,可見不是我陳漢水師不堪為戰,而是缺乏得力將帥統帥軍兵。」
這幾天,心底深處那不可示於人的一絲焦慮,徹底消散,子鈺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哪怕是對上東虜,依然節節勝利甚至可能是其並不太擅長的水戰。
殿中群臣此刻聽著天子的欣喜之言,心頭就有些複雜莫名。
而下方的秦業聞聽天子嘉勉封官之言,麵上有著振奮之色。
賈政同樣欣喜難言,在這莊嚴肅穆的含元殿中,終究忍住了手撚胡須的衝動,心頭隻有一個念頭。
太子太保,這等官銜非德高望重的社稷之臣不可授官,子鈺他如此年輕,名留青史,百代流芳,按著這個勢頭,說不得將來配享太廟,永受香火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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