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宮苑,禦花園
崇平帝略微帶著幾分激蕩情緒的話語出口,宋皇後與端容貴妃玉容上現出喜色。
如宋皇後,原是溫婉如水的星眼,已經彎彎成月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作為六宮之主比誰都知道宮中諸項開銷甚巨,至於外朝,看看天子鬢角的白發,有多少是因為發愁銀子?
崇平帝自是將宋皇後以及端容貴妃眉眼間的喜色收入眼底,心頭愈發欣然。
含元殿中群臣雖然歡喜,但畢竟是宦海搏殺的老狐狸,不可能將這種喜色流露出來,嗯,畢竟是抄沒商賈之財,名聲不好聽。
不過,因為這是永寧伯以錦衣都督名義乾的,那將來如有罵名,也落不得他們頭上!
宋皇後檀口微張,依稀可見潔白整齊的的櫻顆貝齒,似有靡靡瑩光閃爍,麗人眉眼欣喜與溫婉綺韻流溢,說道:「臣妾為陛下賀!」
端容貴妃螓首點了點,柔聲道:「陛下再也不用為國庫虧空憂心了。」梁王則是臉色難看,心頭震驚莫名。
四五千萬兩?這可比上次在京中抄檢的三河幫財貨都多得多了?
崇平帝這時心緒的激蕩,也漸漸平複下來,沉聲道:「說來這些鹽商所積蓄之財,多半都是盜竊國帑而來,家資千萬,富可敵國,一兩一厘都是國家之稅賦,升鬥小民之血汗!
說話間,崇平帝目光陷入回憶,沉聲道:「隆治年間,朕與周王弟曾微服南下揚州公乾,時值花魁大賽在瘦西湖上舉行,揚州鹽商富甲一方,揮金似土,當時朕與周王弟還十分納罕,彼等怎麼那般豪奢,後來與時任鹽運使郭紹年見過幾麵,漸漸知鹽商包稅之弊,諂媚於上,苛虐於下,方積攢這等不法之財千萬之數。」
國朝立國百年,鹽商至少有五十年的家財積蓄,如汪家那樣的百年鹽商家族,財富更為可觀,但如果沒有理由,朝廷也不會貿然掠奪私財。
宋皇後關切問道:「陛下,這鹽商一抄,兩淮鹽務那邊兒可有妨礙?」
崇平帝道:「子鈺奏疏有言,廓清積弊,祛除沉屙,以票鹽法代綱商之製,彼時,人人都是鹽商,不會影響百姓吃鹽。」
宋皇後笑了笑道:「陛下說這些,臣妾倒也不懂,但想來子鈺言說此法可行,那就可得一試吧。」
說到此處,這位麗人似乎想起剛剛與自家兒子的對話,鳳眸含笑地瞥了一眼梁王陳煒,似在問著,現在還有何話說?
陳煒目光陰鬱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崇平帝道:「子鈺在南邊兒,不論是軍務,還是鹽務各得章法,都處置的井井有條。」
念及此處,崇平帝忽而想起一事,沉吟道:「戴權。」「奴婢在。」戴權連忙應道。
崇平帝道:「讓軍機處擬旨,南京兵部侍郎蔣夙成、孟光遠涉案武庫清吏司軍械虛領一案,事關重大,以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張治為欽差,南下詳核案情,另以軍務密疏,節選江南大營軍械、兵卒情況,登載邸報。」
其實,賈珩彈劾兩位兵部侍郎的奏疏以及南京方麵的彈劾奏疏先一步到達神京,不過賈珩的奏疏是三天前遞送到了軍機處,而南京方麵的彈劾奏疏則是走的通政司在整個神京傳揚開來。
彼時,整個神京都在議論賈珩統帥江南、江北大營,擁兵過重雲雲。崇平帝就沒有降旨兩位兵部侍郎,因為一下子處理兩位兵部侍郎,容易佐證其言。
一個領兵大將,彈劾兩位兵部部堂,結果一劾即倒,無疑更為南京方麵鼓噪的輿論聲勢添了一把火。
故而,崇平帝儘數留中,用冷處理的方式先晾一晾京中輿論。而現在正好得了機會,賈珩在鹽務上取得進展。
或者說,賈珩對江南大營的軍務奏疏,寫
進了這位天子的心坎兒。宋皇後、端容貴妃看向那中年天子又在處置著政務,靜靜看著,也不插話相詢。
崇平帝道:「晉陽和鹹寧這次南下,正好幫著將鹽務的事兒理一理。」
宋皇後笑了笑說道:「晉陽說,等到了揚州,那邊兒也差不多太平順遂了下來,看這般架勢,還真是如此。」
暗道,還是晉陽了解她的女婿,等她們到了揚州,許多事應該已料理的七七八八。
宋皇後說話間,轉而問道:「陛下,現在煒兒年歲也不小了,臣妾想著是不是給他定門親事?」
陳漢皇子虛歲十八,其實就要出去觀政,但其實這個年歲是最晚的說法,還能再早一些,按十六成男,就能開府出衙了,總是在皇宮中也不大方便,甚至陳煒現在就被崇平帝打發到國子監與一眾勳貴子弟讀書,也就平常假期之時回來。
「梓潼,你是怎麼主張?」崇平帝瞥了一眼陳煒,問道。
宋皇後道:「臣妾也有些不落定,妍兒倒是合適,就是年歲還有些小一些,如是明年就好了,不如先定下。」
原本想著讓嬋月嫁過去,親上加親,但現在自然提也休提。宋璟的女兒宋暄去歲十二,今年也有十三了。
崇平帝沉吟片刻,說道:「宋妍那丫頭,年歲似有些小,而且關係也近了一些,宋璟是怎麼說?」
倒也能理解皇後想將宋家人嫁給梁王的心思,隻是這等親上加親,也未必是好事。
宋皇後笑了笑,說道:「臣妾之弟沒什麼想法,妍兒畢竟是知根知底,從小就聰穎。」
說來,妍兒有些像她年輕時候的容貌品格,隻是性情還有些柔弱,但已有幾分堅韌的性情。
崇平帝道:「宋妍那丫頭年歲有些小了,如是為梁王定親事,可以從文臣之女,洗洗他的性子。」
如果不出意外,將來多半是魏王正位東宮,宋璟最近時常出入魏王府,再讓其女嫁給梁王,於宋家也不是好事兒。
「文臣之女?」宋皇後輕聲說著,記下此事,旋即看向陳煒,笑了笑,說道:「煒兒呢?你如是看上了哪家的,也好給母後說說。」
這時,梁王陳煒連忙說道:「母後,兒臣全憑父皇和母後做主,隻是兒臣以為慢慢挑選,也不用太急。」
他這幾天與國子監的幾位同年逛了下,覺得天下麗色何其之多,早早成親,受那拘束作甚?
「你也年歲不小了,如是成親,也能早些收了玩心,成熟穩重一些。」宋皇後秀眉倒立,斥責道。
崇平帝將目光審視著陳煒,沉聲道:「先將書讀出來再說,修身養性,克己複禮,成天結交一些狐朋狗友,飛鷹走狗,哪還有天潢貴胄的樣子?」
梁王陳煒聞言,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連忙低下頭來。
宋皇後道:「陛下,臣妾和妹妹這兩天幫著煒兒挑挑?」
其實挑著一門武勳才好,現在天下多用武事,以後也能幫襯著然兒,可陛下的意思,又是讓煒兒配著文臣之女。
先看看翰林院裡的學士這會兒,家中還有沒有適齡的女郎。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你和容妃先操持著,定好人選,再拿給朕來看。」
相比魏王陳然的婚事,崇平帝還會特意關注,而對梁王陳煒,這位帝王顯然不太有心思關注。
崇平帝在禦花園中坐了一會兒,也沒有在多留,向著大明宮內書房快步行去。
此刻,魏王府
午後時分,深秋溫暖的目光照耀在茶室中,魏王陳然與宋璟圍攏著一張椅子坐下,上衣議著由朝臣從宮中朝會上帶來的消息,久久無言。
「四五千萬兩.."陳然眉頭微
皺,心頭震驚難言,低聲道。
宋璟目中見著驚訝,說道:「揚州鹽業可謂天下富裕之地,彼等數十年積蓄的財貨,皆在千萬之數,這次四大鹽商家財被抄檢,我大漢國庫再有用銀之時,也能寬裕許多。」
「那晉陽姑姑先前和鹹寧去揚州,就是接管這筆財貨的?」陳然心頭忽而閃過一道亮光,目光幽幽,低聲說道。
宋璟歎道:「顯而易見,南下揚州,不僅是接管財貨,以後兩淮鹽運司劃到內務府和戶部麾下。」
「當初礦利由內務府統管,現在又是鹽利。」陳然輕聲說著,感慨道:「如是舅舅當初去內務府就好了。」
宋璟聞言,一時默然。
他又何嘗不是在想此事?內務府當初隻是一步之遙,卻被那位長公主阻撓。
這時一旁的鄧緯忽而開口道:「殿下,想要再介入內務府,也並非沒有其他方法?」
此言一出,魏王陳然目光閃爍,盯著鄧緯,追問道:「鄧先生此言何意?」
鄧緯沉吟片刻,說道:「隻要晉陽長公主從內務府離開,那時宮中的娘娘再從中發力,此事未必沒有轉機。」
陳然皺了皺眉,說道:「鄧先生有所不知,晉陽姑姑領內務府以來,幫著父皇辦了不少差事,而且晉陽姑姑也不像忠順王府,儘心儘力,這些落在父皇眼中,愈發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