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都指揮使,如今紅夷身在濠鏡,擁兵多少,手下舟船多少艘?”賈珩沉聲問道。犲
方峻麵色凝重,低聲說道:“紅夷水師大約有兩千多人,船隻倒是不多,但多是海船,而火器則遠勝我廣東水師。”
賈珩道:“紅夷之人,遠道而來,火器竟比我水師還要強橫?”
方峻心頭微動,試探問道:“大人,朝廷是要與彼等紅夷開戰嗎?”
賈珩沉吟道:“開戰之事,非同小可,而是廣東方麵麵對紅夷勢大,不得不有所準備,最近東虜南下,意欲聯絡海寇,襲擾我閩粵、江浙等府縣,廣東方麵當有所戒備。”
說著,看向廣東都指揮使方峻,問道:“方指揮使,廣東方麵不論水師、步卒都應加緊操練才是。”
方峻道:“下官遵命,隻是水師作訓向來由粵海將軍負責。”
賈珩問道:“本官會相詢鄔將軍的,鄔將軍怎麼不在城中?”犲
“鄔將軍去了粵海水師,督促作訓去了。”方峻目光閃了閃,低聲道。
許是賈珩這位以整軍聞名的軍機大臣的到來,讓鄔燾這位統領水師的粵海將軍覺得有些不安,這幾天前往了水師營寨。
賈珩見此,心頭暗暗記下次事,也不再多說。
席間,看了一眼麵容儒雅,微笑緘默的廣東參政劉孝遠,倒並未第一時間取出林如海的書信。
待賈珩在廣州官員的相陪下用過午飯,來到廣州錦衣千戶焦可準備的一座宅邸中歇息,陳瀟坐在一旁,提著紫砂壺,倒著一杯茶,輕輕喝著。
賈珩落座下來,拿起廣州千戶所遞送而來的記載廣東官員履曆以及社交關係的簿冊翻閱著,問道:“瀟瀟,讓他們準備點兒熱水,等會兒你也洗個澡,一路上看著都風塵仆仆的。”
陳瀟這會兒,正自拿著一方手帕擦著臉頰和鬢角的汗水,清聲道:“這廣州地方官員,似乎並不歡迎你到來。”犲
賈珩放下手中的簿冊,道:“沒有人希望頭上多個婆婆。”
“你方才當著廣州知府的麵放出開戰之言,是給紅夷人聽的?”陳瀟壓低了聲音,給賈珩遞去一杯水,問道。
賈珩拿過茶盅,抬眸看向少女,笑了笑道:“瀟瀟現在愈發是聰慧過人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賢內助是也。”
少女現在不僅能充作機要秘書,還能煮飯燒菜,此外還能在他身旁出謀劃策。
陳瀟聞言,柳眉之下的清眸眯了眯,在心頭來回盤旋著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八個字,嘴角浮起一抹譏誚道:“我可不會給你縫製秋裳。”
賈珩:“……”
在暗中偷看、偷聽完了,還過來動不動嗆他一下。犲
哪天他也非要嗆回去一下不可。
賈珩說著,沉吟說道:“我前來廣州地界,除卻廣州官員擔心官場地震,一路留意關注,想來廣州也有紅夷眼線注視,我先前在席間的話語一旦傳揚出去,紅夷方麵自會心存疑慮,等到廣東水師大張旗鼓練兵備戰,紅夷方麵自會派出使者前來廣州城相商。”
先前是他派了錦衣府以及軍器監的官員前往濠鏡查訪,當來意泄露之後,其實已讓濠鏡地方的紅夷掌控了主動權。
“粵海水師久疏戰陣,戰力不堪,未必打得過紅夷,這些紅夷自然也知道。”陳瀟麵色凝重,提醒道。
賈珩道:“不論粵海水師戰力如何不濟,紅夷身處我國境內,軍需補給都依賴我國境內,不能跨海遠洋來攻,那就隻能被逼迫到談判桌上。”
想起粵海水師,不由想起粵海將軍鄔燾,這時候不來迎接於他,去水寨做什麼?
賈珩提及此處,眉頭緊皺,說道:“這個粵海將軍去了水師營寨,還有廣東巡撫,兩人倒好像約好了一樣。”犲
就在這時,從廊簷外間來了一個錦衣府衛,抱拳道:“都督,粵海將軍鄔燾前往花廳相見。”
賈珩麵色微頓,與陳瀟對視一眼。
這個鄔燾,葫蘆裡究竟賣著什麼藥?
賈珩與陳瀟來到前廳,正好見著一個年歲三十多歲,體態富態,麵皮白淨的中年武官坐在楠木椅子上,正在品著香茗。
“卑職見過永寧伯。”聽到腳步聲傳來,鄔燾屁股下恍若裝了彈簧,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身來,朝著賈珩拱手一禮,恭謹說道。
賈珩伸手相扶,說道:“鄔將軍無需多禮,請坐。”
鄔燾胖乎乎的臉上掛起熱情的笑意,說道:“卑職方從水師營寨回來,聽到永寧伯前來廣州,欣喜不勝,不知老太太在京中身子骨兒如何?”犲
“我也是剛剛到。”賈珩點了點頭,說道:“老太太身子骨兒一向很好。”
兩人寒暄而罷,敘起正事。
賈珩放下手中的茶盅,問道:“鄔將軍這幾天前往水師營寨視察舟船、兵丁,未知情形如何?”
鄔燾遲疑了下,終究選擇實話實說,說道:“舟船現在有福船二十六艘,四百料戰船八十一艘,四百料巡船九十八艘,水卒和步卒則在三萬五千左右。”
賈珩默然片刻,沉吟道:“如按五軍都督府的經製,廣東水師應有福船四十八艘,四百料戰船一百三十二艘,四百料巡船一百五十三艘,水師五萬,如今的戰船和兵力……”
鄔燾連忙說道:“那是隆治十五年的情況,時隔三十年之久,舟船水師早已不複舊觀,兼之從廣東都司撥付的銀子,每年也不過六十萬兩,而這些銀子除卻要撥付給兵卒餉銀,餘下修補戰船的銀子也沒有多少,以往廣州市舶提舉司還在之時,廣東都司請求之下,戶部還能劃撥一些,但現在海禁時張時弛,市舶提舉司已也荒廢。”
賈珩麵色沉靜,思忖著鄔燾所言。犲
他在江南江北大營的整頓,多半也傳到了粵海將軍鄔燾的耳中,那麼先前急匆匆地前往水師營寨,目的也就不言自明,匆忙收拾手尾。
不過這次前往粵海,並非整飭廣東水師,而是與葡萄牙人談判,以便取得火器、火炮的相關製藝。
賈珩沉吟片刻,問道:“本官不關注這些過往之事,現在廣東水師能抽調多少艘可堪一戰的戰船,多少水卒?”
這個才是他真正在意之處。
粵海將軍鄔燾聞言,心頭微動,沉聲說道:“永寧伯,現在能夠出征的有水師一萬兩千,戰船六十五艘,巡船五十三艘,隨時可以整裝待發。”
賈珩皺了皺眉,沉吟道:“怎麼這麼少?”
看向那麵帶不悅之色的少年,鄔燾心頭忐忑不已。犲
可以說經過江南江北大營的整飭後,廣東都司以及水師係統的官員,都對即將可能到來的軍務整頓感到噤若寒蟬。
鄔燾道:“不敢欺瞞永寧伯,如今就隻有這般多人,不過如需水卒,可向漁民差役征發,隻要炮銃齊備,步卒尚能登船一戰。”
賈珩默然片刻,麵色莊肅,道:“鄔將軍,明天我要前往水師大營視察相關水師兵卒。”
鄔燾心頭咯噔一下,連忙低聲應著,看向麵如霜色的少年,試探問道:“永寧伯,朝廷可是要收複濠鏡?”
賈珩道:“此事還未確定,不過水師備戰,策應濠鏡方麵,也算是未雨綢繆。”
鄔燾連忙說道:“那是自然。”
但以粵海水師的戰力,如果與紅夷一戰,必是一場苦戰啊。犲
賈珩又與鄔燾閒談了一會兒,詢問了廣東水師的情形。
待鄔燾離開,賈珩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一旁的陳瀟,道:“粵海水師隻怕也不樂觀。”
縱然是與葡萄牙派駐濠鏡的澳督布加路談判,但粵海方麵的水師也要保持一定的威脅力度,才能迫使葡萄牙人妥協讓步。
陳瀟道:“從邊軍到京營,再到江南江北大營,就可窺見全貌,粵海方麵的水師因行船,雖不會如江南江北大營那般不堪一擊,但想要剿滅紅夷,隻怕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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