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麵色微頓,放下筷子,看向陳瀟,輕聲說道:“我看看怎麼回事兒。”
說話之間,兩個錦衣府衛押著那葫蘆廟的小沙彌進入軍帳,“噗通”屈膝跪將下來,道:“小的見過大爺。”
賈珩麵色微頓,看向那扈從,前額自然是被剃光,後麵變成一個豬尾巴,看著頗有幾分滑稽。鈴
葫蘆廟沙彌魏光臉上陪著討好的笑道:“大爺許是不認得我,但我與那金陵府尹賈雨村乃是舊交,而賈雨村又是貴府的門生。”
賈珩打量著魏光,道:“賈雨村曾是賈府門生不假,但因其為官貪酷,持身不正,已為我疏遠、驅逐,你又是何人?如何稱是賈雨村的故交?”
自忠順王倒台以後,賈雨村現在跟了齊郡王陳澄,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關注過賈雨村。
魏光道:“大爺,小的當初在葫蘆廟時與賈雨村相識,小的後來輾轉去了金陵。”
賈珩目光眯了眯,道:“葫蘆廟?”
如果按照紅樓原著草蛇灰線的設定,這位門子將來可是做了女真的大官兒,然後清軍入關之後,向賈雨村報了仇。
賈珩沉吟片刻,道:“你先起來吧,你既為漢人,為何投了多鐸?”鈴
魏光苦著臉說道:“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當初被發配到了薊鎮,給那些當兵的做倒夜壺、挖壕溝的勾當,後來女真打來,官軍丟了烽堠,我們一些囚犯投了女真。”
賈珩眉頭皺了皺,冷聲道:“那也不是你叛國的道理。”
見對麵的蟒服少年神色不善,魏光連忙道:“珩大爺,小的有下情回稟,那多鐸先前叮囑著小的,向女真國內告訴官軍火器的厲害呢。”
賈珩聞言,眯了眯眼,說道:“怎麼一說?”
“小的身上有著多鐸的八旗旗牌,還有血書為憑。”魏光低聲道:“說是讓小的前往遼東尋找女真親王多爾袞,提醒官軍火器的厲害。”
陳瀟看得直皺眉,暗道,這人真是個卑躬屈膝,反複無常的小人。
賈珩給府衛使了個眼色,從其身上搜檢出一塊兒令牌以及血書。鈴
魏光先前擔心此物被發現,死路一條,索性心一橫,投了官軍。
賈珩拿過血布,就著燈火觀瞧,上麵的女真語他自是看不懂,但對魏光的話信了七八成。
“你將此物獻於我,又是何意?”
魏光再次跪將下來,道:“還請珩大哥放小的一條生路,小的身世淒苦,顛沛流離,無奈失身於賊,如今重回漢土,還望大爺放小的一條生路。”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你先起來吧。”
這魏光的確有些機靈,如果放回女真充當眼線,或許可以收到一定效果。
但此人反複無常,也不可輕信。鈴
“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先押下去,聽候發落。”賈珩心頭微動,拿定了主意。
魏光聞言,心頭一凜,道:“珩大哥,小的……”
但沒有說話,就被錦衣府衛拖著出了中軍營房。
“你想用此人為間?”陳瀟顰了顰眉,輕聲說道。
“就知瞞不過瀟瀟。”賈珩輕聲說著,放下手中的令牌以及血布,狀其自然地拉過少女的素手。
陳瀟冷哼一聲,卻掙脫賈珩的手,如雪白膩的臉頰輕輕泛起淺淺紅暈,拿起賈珩放在桌案上的旗符以及血布,說道:“但此人如果去了女真,說不得還會再起反複,那時候再被女真反過來給你送了假情報,在以後的戰事中誤導你的判斷。”
賈珩道:“瀟瀟果然是懂兵法的,所以我還在猶豫,想想其他法子。”鈴
他哪怕是用間,也不會隻聽一路消息,而是多派幾道互不交叉的間諜,然後互相印證消息。
陳瀟點了點頭道:“你心頭有數就好。”
一夜再無話。
第二天,賈珩留下了兩千水師駐紮在崇明沙,以接應登萊、福州的水師,而後自領著江南江北大營的水師,押送著俘虜返回通州衛港的大營,稍作停留,向著揚州而去。
……
……
金陵鈴
陰雲密布,不知何時,天穹上已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打落在金陵城街道上青石板路上,濺起灰塵四起,秋風吹起酒樓的招子,一下一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鱗次櫛比的房舍前方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爾有著推著獨輪車的百姓,冒雨通過。
兩江總督部院衙門
庭院之中,雨水沿著青簷屋瓦嘩啦啦流下,千絲萬線一如珠簾垂掛,而前廳之中卻坐滿了滿滿當當的南京六部官員。
隨著賈珩領兵前往崇明沙,整個金陵城中的官員,都將目光聚焦在海門的戰事,而隨著時間過去,各種各樣的流言也在金陵城中街頭巷尾響起。
什麼,永寧伯已經大敗,逃亡江北,水師儘數覆滅。
什麼,多鐸已經領兵抵進通州衛港,通州衛港一片火海。鈴
如此之類的謠言,彌漫在金陵城中,以致城中士紳一夕三驚!
保守估計,這兩天有七八十家富商巨賈和官宦大族,乘船前往湖廣的襄陽府避禍。
兩江總督沈邡一身緋色官袍,此刻坐在官廳西側的待客室內,在燭火映照下,沉聲道:“諸位大人,一大早兒就來到我總督衙門,不知所為何事?”
這時,南京工部侍郎林應騏,清了清嗓子,蒼聲道:“諸位,這永寧伯太過年輕,如此輕率出兵,一旦大敗,我金陵故都危在旦夕,這般不明利害,堪當軍國之重?”
先前說賈珩坐擁水師,避而不戰的仍然是這幫官員,現在依然是這些官員。
“永寧伯以一萬多水師,敵軍五萬水師,這怎麼打得過?”頭發灰白的國子監祭酒方堯春搖了搖頭,長籲短歎道。
南京禮部尚書袁圖,道:“不是說福州和登萊的水師援兵已經在路上了,再等幾天就能出兵,那時還能穩妥一些。”鈴
方堯春道:“袁老大人,先前的浙江都司的援兵就被虜寇擊潰,這兩地的水師也未必濟事啊。”
沈邡道:“諸位,我金陵還有數萬大軍,縱然永寧伯大敗,金陵城依然是安若磐石,何況還有諸省精兵前來緊急相援,不必擔憂。”
兵事自來凶險,如果永寧伯大敗,虜寇逼近金陵,他正好固守金陵,與城偕亡。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沈邡的話卻並沒有安慰到這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官僚,一個個都是唉聲歎氣,一副愁雲慘淡的模樣。
就在這時,忽而外間傳來喧嚷的聲音,道:“大捷,大捷!”
官廳中的眾人對視一眼,麵麵相覷,先是不明所以,繼而如見鬼魅。鈴
沈邡神情不怒自威,沉聲道:“怎麼回事兒,白主簿去看看。”
主簿白思行領命出了官廳,吩咐著一個差役向著街上詢問,卻是一個紅翎信使騎著一匹快馬冒雨而來,高聲道:“永寧伯在崇明沙大敗朝鮮水師,官軍大捷!大捷!”
而差役剛剛來到廊簷下,聞聽此言,心頭一驚,連忙翻身稟告,隻是因為慌亂,在過著總督衙門高至小腿的門檻時,差點兒被絆倒,而其他差役則已向著裡間高喊道:“大捷!官軍大捷!”
而此刻,賈珩取得大捷的消息在整個金陵城中恍若一股旋風,向著人流熙熙的茶樓、酒肆刮去。
金陵為南省經濟、文化之中心,原就風氣開放,不僅高官顯貴眾多,也有不少讀書人,此刻不少人都在關注著這場漢軍與虜寇的水戰,再加上官宦子弟在席間文會議起此事,甚至江南江北大營水師的人數都傳得有鼻子有眼。
一萬五千人對五萬人,這仗怎麼打?
此刻,在掛著“怡然居”匾額的酒樓之上,臨街的三層包廂,內裡桌椅布置典雅,杯碗筷碟滿滿當當。鈴
國子監祭酒方堯春之子方曠,正在與金陵六駿當中的杜鼎、阮寅、項世章、王過等人敘話。
阮寅放下手中的茶盅,紅撲撲的臉頰上見著思索,似感慨似詢問道:“江南江北大營的水師去了通州衛港,也不知這仗怎麼打,都兩三天了,還沒個消息。”
杜鼎沉吟道:“一萬五對五萬,永寧伯終究是年輕,受了金陵一些輿論的影響。”
“金陵彈劾的奏疏如雪片一般遞送到京裡,不出兵也不行了。”項世章輕輕笑了笑,說道:“否則,在金陵堅守,敵寇等糧草用儘,登萊、福州方麵的水師相援,還能穩妥一些。”
項世章說著,看向方曠,問道:“方兄,聽說甄家二爺和四爺,都去了江北大營。”
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酒盅,也將好奇的目光投向方曠。
甄家在金陵的確是頭等望族,出了兩位王妃,而且甄氏四兄弟橫跨政、商、軍三界,而甄氏四姐妹,除卻兩位王妃,蘭溪二人更是江南官宦世家的才女。鈴
方曠麵色淡漠,說道:“隨著永寧伯去了通州衛港,還未有信而傳來,現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說是這永寧伯要吃上一場敗仗。”
甄家想要通過這次戰事翻身也不容易,衰敗跡象已顯。
據父親所言,先前的婚事最好想法子退掉才是,但如果甄蘭願意給他做妾……
方曠將心頭的一些隱秘心思壓下,搖了搖頭道:“這永寧伯分明是被上次的海門大捷衝昏了頭腦,以少勝多,不是那般容易的,這下子金陵反而暴露在敵虜兵鋒之下。”
項世章頷首道:“永寧伯這是頂不住金陵府城的輿論,貿然而出,這次大敗,隻怕金陵有累卵之危。”
“這個倒不用擔心,金陵江南大營還有四五萬人,再加上兩江各地的府衛都會緊急馳援金陵城。”見幾人的神色不大好,杜鼎安慰了一句說道。
然而在眾人議論之時,忽而樓下傳來陣陣歡呼聲。鈴
包廂內的幾人對視一眼,杜鼎吩咐著侍奉的小廝說道:“去問問夥計,究竟怎麼回事兒。”
不多時,那仆人去而複返,臉上帶著笑道:“諸位公子,聽說永寧伯在崇明沙擊敗了虜寇,俘獲了女真的親王多鐸,大獲全勝了。”
方曠臉色微變,喃喃道:“怎麼可能?一萬五千水師,如何大獲全勝?”
然而,此刻眾人麵麵相覷,卻無人回應著方曠的疑惑,而是派人打聽著戰事的細節。
不僅是金陵六駿,先前議論了幾天,對戰事密切關注的金陵城中官僚士紳,無不派人打聽著官軍大勝的細節。
一萬五千水師大敗女真五萬水師,這怎麼可能?莫非是假的軍報?抑或是福州、登萊兩地的援兵來了,女真知難而退,遠遁海上?
但隨著時間過去,細節漸漸披露,生擒女真親王多鐸的消息,無疑更加佐證了大勝消息的真實性。鈴
生擒女真親王,這可做不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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