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些年甄晴在府中做的那些事兒,比如甄家當時陪嫁的丫鬟以及希圖上位,勾引楚王得以侍寢的女官,死的死、走的走,還有小產了幾次的柳妃,這些楚王未嘗沒有懷疑,隻是引而不發。
因為楚王離不開甄晴以及甄晴背後的甄家的支持,所以隻是不願去細究,不願去細想。
正應了那句話,婚姻就像一件精美無比的瓷器,看似玲瓏剔透,但上麵卻布滿了裂紋。
楚王平複了失而複得的心思,令人封了銀子,打發走郎中,來回踱步幾下,那張俊朗白皙的麵容上,振奮之色不減。
而不遠處坐著的長史廖賢,主簿馮慈不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目光中捕捉到一抹凝重。
王妃又有了身孕,以後還會鉗製王爺,但轉念一想,如今甄家倒台,家產財貨被抄檢一空,王妃經先前一事,也不當如先前那般強勢才是。
哪怕是外人,見楚王成親這麼久隻有一個孩子,同樣心存懷疑,這世界上沒有人是傻子。
楚王定了定心神,看向甄晴的女官,道:“孤去看看。”
說著,在女官的引領下進入廂房來見甄晴,此刻心頭難免還有一些忐忑,步伐不由沉重了一些。
甄晴正坐在床榻上,麗人今日那並未塗著胭脂,但許是淒楚、哀婉的氣韻縈於眉眼,無疑更讓人心生憐惜。
畢竟生育過一個孩子,甄晴對生孩子牽涉的安胎、養胎還是比較有經驗的。
楚王步入廂房,目光複雜地看向那坐在床榻上,身上圍著一雙被子的麗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聲音甚至有些發顫,說道:“王妃。”
這幾天他都不知該如何麵對王妃,淳兒的事兒真的不怪他,他當時也是一時情急,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
甄晴緩緩抬起螓首來,細眉之下狹長、清冽的鳳眸打量向那身穿親王蟒服的青年,原本與甄雪說話臉上還掛著的淺淺笑意漸漸斂去,神情變得寡淡。
這時,甄雪迎將起來,行了一禮道:“見過楚王兄,楚王兄和姐姐說話吧。”
旋即,與嬤嬤以及女官離了廂房。
楚王對甄雪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在近前的繡墩上落座下來,目光投向那麵現憔悴之態的麗人,斟酌著言辭,語氣極儘溫柔說道:“王妃,昨天我去了詔獄,見過嶽丈還有二叔、三叔他們了,送過去幾雙被子,他們在詔獄中還好,等過段時間,父皇那裡應該降下恩典。”
“你先放寬心,好好養胎,彆的都不用擔憂。”楚王對上那一雙冷漠如冰的目光,心頭的喜悅也漸漸如潮水般減退,心緒也有些低落。
甄晴隻是冷冷地看向楚王,靜靜聽著,默而不應。
親生孩子他都能丟棄,生死一線的危險時候,是不是她也會被他拋棄?
楚王自也感受到甄晴那平靜如湖的玉容之下的冷冽和疏遠,遲疑了下,低聲解釋說道:“晴兒,我也不想這樣的,要恨應該恨那些歹人才是。”
“彆喊我晴兒。”甄晴眸光幽凝幾分,死死盯著楚王,冷冰冰說道,芳心之中湧起一股股憤恨。
隻有子鈺才能叫她晴兒!
楚王麵色一滯,倒也沒惱,隻是歎了一口氣,道:“王妃,日子長遠著,總要往前看,現在甄家還有府上一堆的事兒,已經是焦頭爛額了,宗室沉湎過去,淳兒……淳兒他也不能死而複生。”
甄晴麵色卻愈發冷若冰霜,冷笑說道:“你如果擔心你那些醜事,我沒有和那永寧伯說,但那麼多人看著,都沒有眼瞎。”
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那個混蛋,她無所畏懼,逼急了她,就與眼前之人一刀兩斷!
楚王聞聽此言,麵色怔了下,隻覺腦海中一根敏感的神經被挑動,道:“什麼醜事?當時事態緊急,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麼總是揪住不放呢?”
他這兩天翻閱史書,前漢開國君主劉邦數次扔下兒女,還不是建立四百年漢家天下,他那天真不是故意的。
甄晴纖麗的柳葉眉下,目光微寒,道:“是我揪住不放?你是不是也想把我一腳踹開?那天我眼睜睜地看著淳兒……”
說到最後,淚流滿麵,聲音就有幾分哽咽。
楚王聞言,白淨麵皮之上又青又紅,心頭憤怒和羞愧交加,脫口而出道:“你這般說,孤就要問了,孤這些年所幸女子也有不少,為何肚子中一個都沒有動靜?還有柳妃她多次小產,又是怎麼回事兒?”
在楚王肚子裡壓了許久的話,在這一刻話趕話,脫口而出,恍若一股刺骨冷風吹過了室內,幾乎讓氣氛降至冰點。
夫妻二人的爭吵,在時隔幾天之後,終究不可避免地發生。
甄晴聞言,嬌軀劇顫,心頭湧起一股巨大的惱怒,其實更像是惱羞成怒,氣急敗壞,柳眉倒豎,怒道:“陳欽,你懷疑我?”
在夫妻兩人數年的婚姻生活中,甄晴本身就很是強勢,隻是這兩年有了孩子以後,漸漸向賢妻良母開始轉型。
聽甄晴直呼其名,楚王麵上也有幾分冷意流露,低聲道:“孤隻是疑惑,孤年富力強,怎麼這麼多年就一個孩子?皇室子弟綿延子嗣,壯大宗族,乃是本分,現在卻隻一根獨苗,又是怎麼回事兒?”
越說越氣,楚王冷著一張臉,道:“你這些年做的事兒,真的以為孤不知道?”
甄晴此刻被一字一句質問著,隻覺周身冰涼,字字被戳心。
而後,眼圈漸漸發紅,蓄積的淚水奪眶而出,哭訴道:“我十月懷胎,將淳兒一手拉扯大,又是為了誰?家裡在織造局落下這麼大的虧空,又是為了誰?家裡裡裡外外的事兒,你什麼時候問過?就知道和那些才子佳人廝混,這個時候還問我為什麼沒有孩子?我怎麼知道你在外麵究竟招惹了什麼臟病,才沒有孩子?”
說著,轉將過去,埋在枕頭裡,梨花帶雨地哭道:“淳兒,我苦命的淳兒啊。”
給她等著!
她總有一天會在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麵前,讓他眼睜睜看著,她與子鈺抵死纏綿,讓他體會一個男人最大的屈辱!
她成為皇後,她肚子中的孩子也會成為太子,而這個男人隻是她權傾天下的工具。
此刻麗人心頭負麵情緒叢生,或者說,原本就是一肚子委屈和怨氣,被楚王方才一下子點爆了火藥桶。
此刻,甄晴的貼身女官早已喚著嬤嬤離了屋中,原本在外間侍奉,現在也早已離得遠遠的,不敢聽得隻言片語。
楚王麵色變幻,見甄晴雙肩抽動,悲慟大哭,原本被當麵指責的憤怒漸漸化為一股煩躁,臉色陰沉如鐵,張了張嘴,低聲道:“你有孕在身,孤不想和你爭吵。”
說著,離了廂房。
心頭生出一股惱怒,當初要不是為了甄家,他堂堂國家宗藩,豈會娶這等河東獅,比之柳妃,差之千萬。
就在這時,嬤嬤從外間而來,說道:“王爺,北靜王來了。”
楚王先是愣怔了下,說道:“現在人在哪兒?”
嬤嬤道:“去了北靜王妃的庭院敘話。”
楚王聞言,麵色變了變,落座下來,心頭仍對方才與甄晴的爭吵難以釋懷。
卻說北靜王水溶在嬤嬤的引領下,進入廳中,看向那聞訊迎來的北靜王妃甄雪。
甄雪今天一身素雅衣裙,挽起婦人的桃心髻,身姿款款,但落在北靜王眼中,卻帶著幾分疏遠。
甚至還在擔心,等會兒重逢之喜的甄雪湊到身前。
然而這種擔心無疑是多餘的。
甄雪在不遠處定下身形,春山黛眉之下的溫寧目光,疑惑地看向那著白龍蟒服的青年,麵上因為吃酒之後的紅潤,抿了抿粉唇,麵色如常地問道:“王爺,這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先前就得知北靜王要南下金陵,但卻不知竟這般快?
六百裡加急來的?
水溶進入廂房之中,在小幾旁落座下來,不鹹不淡說道:“半晌午時候到的,與賈子鈺用了午飯,怎麼沒有見歆歆?”
甄雪也不以為意,心頭微動,問道:“王爺剛剛和那永寧伯一同吃的飯?”
先前,子鈺和王爺見過了?也不知提著自己沒有。
水溶道:“京裡給了子鈺的聖旨,給你說你也不懂。”
這時,許是甄雪坐在不遠處,身上的香氣浮動過來,讓水溶暗中皺眉,但強行按捺著,再次問道:“歆歆呢?”
甄雪吩咐著女官提了一壺茶,輕聲說道:“王爺,歆歆去了寧國府,現在還沒有回來。”
水溶麵上這才見著一絲笑意,說道:“子鈺和我說了,子鈺認了歆歆為乾女兒,挺喜歡那個丫頭的。”
甄雪示意女官將茶盅遞給水溶,嫣然一笑道:“歆歆是和永寧伯親昵一些。”
見甄雪一口一個永寧伯,水溶皺了皺眉,輕聲說道:“子鈺是不世出的奇才,我先前與他真是相見恨晚,王妃不必生分,平常喚著子鈺就好。”
甄雪:“……”
王爺這是……
水溶喝了一口茶,醒了醒酒,輕聲說道:“就是過來看看你和歆歆,聽說大姐那邊兒出了事兒?”
甄雪柔聲道:“先前驛館遇刺,大姐的孩子淳兒沒了,我這幾天陪著她。”
水溶冷聲道:“趙王餘孽從崇平元年就是始終陰魂不散,子鈺早晚將他們一網打儘!”
甄雪聞言,抿了抿唇,看向北靜王,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而在這時,忽有下人來報,楚王派人來請,水溶道:“我先去和楚王兄說說話,等會兒就回驛館了。”
說著,不等甄雪出言,起身離了廂房,尋楚王去了。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