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和瑞珠聽著帷幔窸窸窣窣之間聽不大清,隻覺渾身發軟,臉上滾燙如火,步子都挪動不得。
而高幾之上的蠟燭暈出一圈圈橘黃的燭火光暈,燈花劈裡啪啦響著,蠟淚正是流淌的歡快。
……
……
榮國府,梨香院
廂房之中的燭火明亮煌煌,薛姨媽此刻坐在靠著窗下的炕幾上,手裡正劈裡啪啦地撥弄著算盤,一頁頁掀開賬簿簿冊,計算著賬目。
“太太,姑娘回來了。”丫鬟豐兒驚喜喚道。
薛姨媽聞言,連忙將手中的賬本放下,欣喜地迎上前去,隻見一個身上披著紅色大氅,內著蜜合色襖子的少女,在燭火柔和光芒的映照下,那張肌膚白膩的臉蛋兒明媚嫣然。
“乖囡兒,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薛姨媽欣喜地看向自家女兒,語氣略有幾分嗔怪道。
寶釵將解下的披風遞給一旁的鶯兒,柔聲說道:“在秦姐姐那邊兒玩鬨的久了一些,今個兒是東府大喜的日子,姐妹們重逢。”
薛姨媽點了點頭,笑著感慨說道:“乖囡。還真讓你哥哥說中了,珩哥兒他年紀輕輕就封一等侯,將來是不是封公、封王?”
此刻的薛姨媽,心頭可謂複雜到了極致,尤其是見著下午時候興高采烈的賈府眾人。
母女二人說話,來到炕上坐下,幾個丫鬟去準備熱水。
看向目中見著豔羨之色的自家母親,寶釵輕聲道:“將來或許有著可能。”
珩大哥肯定是有那一天的。
薛姨媽得了寶釵確認,麵色複雜,喟歎道:“珩哥兒他才多大一點兒,你說怎麼就成親那麼早,如是去年哪怕晚一點兒,咱們入京以後,丫頭你……”
下午時候看著那個秦氏,也沒有多大,現在都是侯爵夫人,也就是去年冬天時候,但凡她早來一步,讓寶釵及早嫁給珩哥兒,那現在寶丫頭就是侯夫人,她就是嶽母。
“媽。”寶釵聞言,玉容微頓,心頭一跳,嗔怪道:“人家是訂好的婚約,您胡想著什麼呢。”
實在沒有想到薛姨媽竟會說出這等赤裸裸的話來,得虧是屋裡隻有娘倆兒,否則,不知要釀出多少風波。
薛姨媽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就是這麼一說,實在是可惜了。”
心頭不由想起當初自家兒子的“混賬”提議。
雖然不能成為正妻,但如果是平妻,也自有一份體麵和尊榮。
薛姨媽猶豫了下,目光複雜地看向寶釵,問道:“你到了江南,和你珩大哥平時說話和相處多嗎?”
寶釵聞言,豐膩臉頰微微一羞,輕聲說道:“珩大哥這次封侯是相當不容易,我到江南時候,攏共也沒有見著珩大哥幾天,他就前往戰場去打仗了。”
平常也不怎麼黏著說話,隻是一有空就抱著她開鎖,然後睡在一張床上了。
薛姨媽點了點頭道:“打仗不是鬨著玩兒的,珩哥兒能有今天這般富貴權勢,也是不容易的,尋常人也做不了他那些大事。”
轉而問道:“丫頭,你和那長公主還有那鹹寧公主處的怎麼樣?”
寶釵抿了抿唇,目光閃了閃,說道:“人家是天潢貴胃的,眼高於頂,我們平常也不大親近。”
薛姨媽歎了一口氣,道:“這可如何是好?”
眼瞅著自家女兒年歲一天天地大起來,婚事還沒有著落,這結識皇室貴女的路子也走不通。
薛姨媽心頭發急,問道:“丫頭,你往東府去時候,也常和珩哥兒那邊兒說說話才是。”
她家女兒是最出挑的,隻要有心一些,珩哥兒根本不可能看不上。
“媽……”寶釵粉膩如雪的臉頰紅若胭脂,嗔怪一聲道。
這不是讓她去勾引珩大哥?
薛姨媽也反應過來,解釋道:“唉,我這也是一時迷湖,乖囡,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你珩大哥也不可能隻守著一個媳婦兒過日子,唉……”
說到最後,薛姨媽幾乎漲紅了臉,顯然也不知該怎麼說話。
薛姨媽最終長歎一聲,拉著寶釵的手,壓低了聲音說道:“丫頭,你彆怪媽胡思亂想,是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你爹去的走,我拉扯你哥哥和你一起長大,你哥哥又出了金陵那檔子事兒,讓你的婚事耽擱了,你要是沒有好人家托付,我該怎麼辦?”
說到最後,隻覺鼻頭一酸,眼眸就有些濕潤。
如果寶丫頭如元春那丫頭一樣,拖成老姑娘,高不成低不就,她薛家該怎麼辦?
寶釵看向抹著眼淚的薛姨媽,一時無言。
默然片刻,終究是有些不忍,抿了抿粉唇,低聲說道:“媽,其實珩大哥和我……”
薛姨媽:“???”
“你和珩哥兒怎麼了?”薛姨媽追問道。
寶釵垂下螓首,聲音微微發顫,低聲說道:“珩大哥和我情投意合,已定了終身。”
這時候再瞞著也不大合適,先前珩大哥還說讓她接管著京中的一些生意,這些遲早要被媽問起,再說回來時候,船上的那些丫鬟已經看出一些端倪。
其實,少女是忽而意識到一件問題,再藏著掖著,隻怕黛玉之事未必不會重演。
薛姨媽聞言,心頭大驚,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張著,幾乎以為自己聽錯,凝眸看向自家女兒,對上那張略有幾分羞紅的臉蛋兒,愕然片刻,旋即,恍若一道亮光在腦海中劃過,道:“這……你,你和珩哥兒?”
寶釵肌膚瑩潤的臉蛋兒上蒙著羞意,忙說道:“媽,你彆胡亂聲張著。”
薛姨媽緊緊拉著自家女兒的手,心頭震驚莫名,問道:“乖囡,你真和珩哥兒……在一塊兒了?”
紅樓夢原著之中,薛家來了沒多久,就開始造金玉良緣的勢,而每當寶玉過來,薛姨媽都會躲出去,給自家女兒以及寶玉創造獨處機會。
可以說,這位看似毫無機心的薛姨太太,算盤比誰打的都響。
寶釵豐潤、雪膩如梨芯的玉頰含羞微紅,低聲道:“媽,珩大哥平常待我如……妻子一般。
薛姨媽聞言,隻覺呼吸滯了下,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轉而又閉上嘴。
一時間心頭又喜又憂,手中的手帕來回捏著,而後看向自家女兒,問道:“這……這都什麼時候的事兒?”
如果賈珩在封侯以前,薛姨媽或許還有幾分矯情的不情不願,但現在賈珩年未及弱冠,就已功封一等侯,這要不知好歹,看不出水深水淺,那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除非祖墳冒青煙,薛家攀附上了宗室,否則,整個大漢朝絕對尋不到如賈珩這樣的乘龍快婿,除了四大郡王,放眼大漢,能有這麼年輕的公侯?
八公十二侯也沒有正妻位置留給一個商賈之家出身的女子,而且爵位經過曆次減等承襲,早就不複侯爵。
而且寶釵有著一個犯了人命官司的兄長,哪個公侯之家不打聽一下?娶這樣的女子為正妻?
換句話說,除非下嫁給讀書人鳳凰男)做正妻,否則給大人物做貴妾,就是最好的結局。
除了賈珩,誰知寶釵是金陵十二釵之首?
寶釵手中捏著手帕,水潤杏眸中見著幾分回憶,輕聲說道:“去年時候,很久的事兒了。”
薛姨媽聞言,麵色變幻,看向自家女兒,語氣複雜道:“寶丫頭,你瞞我瞞的好苦!”
想她這段時間為著姑娘的事兒操心,不想這丫頭不吭不響就,也不和她說一聲。
嗯,不是,去年在一塊兒?天爺,不會自家姑娘已經被珩哥兒破了身子吧?
念及此處,薛姨媽被嚇了一跳,連忙打量著寶釵的眉眼神態,見著並無異常,心頭稍稍鬆了一口氣。
寶釵低聲說道:“這事兒事關名節,也不好胡亂嚷嚷的。”
薛姨媽道:“理是這麼個理兒,但……不行,我明個兒得問問珩哥兒,得給你個交代,不,我現在就去。”
她好好的一個閨女托身給珩哥兒,必須給個交代才是。
“媽。”寶釵拉住了薛姨媽的手,水潤杏眸中見著急切,柔聲說道:“你這個時候逼他做什麼?珩大哥和我說過了,他會處理好的。”
薛姨媽問道:“他和你說什麼了?”
她隻是一詐,果然詐出了一些事兒。
寶釵臉頰羞紅,已有一些不好意思。
這時,鶯兒接過話頭,輕笑說道:“太太不必擔心,珩大爺說等園子修好以後,讓姑娘先在裡兒與諸姐妹先玩鬨著,大一點兒再過門,還說將來有了功勞,向聖上求著賜婚,娶姑娘為正妻呢。”
“賜婚?正妻?”薛姨媽驚訝說著,心頭一時間湧起驚濤駭浪,道:“他……他彆是哄你的吧,這豈是那般容易的。”
寶釵蹙了蹙眉,低聲道:“媽,珩大哥他心裡有數的,那時候他和我說這些時候,還是去年。”
去年的賈珩既未封侯,更未封伯,這是什麼概念?
就是那時候的賈某人的承諾,可能寶釵也未必那般信著,事後思量也猜測可能是男人為了上壘說出的甜言蜜語。
但如今再看那蟒服玉帶,威名赫赫的大漢一等侯。
真就是八個字,一言九鼎,事事有應。
“退一步說,縱無那些,我縱然做珩大哥的妾室也是甘之若飴的。”寶釵玉容上現出堅定,低聲說道。
薛姨媽此刻臉色變幻,嘴唇翕動了下,心頭想要勸著寶釵什麼,終究化作一聲長歎。
還能說什麼?
這時候的薛姨媽就……偷著樂吧。
嗯,當然人心不足,欲壑難填,隨著時間過去,薛姨媽自然要為自家女兒爭取權利。
薛姨媽平複了心情,目光閃了閃,凝聲問道:“乖囡,你和他……我倒是從來沒反對著,隻是珩哥兒他說的立功求封正妻是怎麼回事兒?”
此刻的薛姨媽使出一記歲月史書,儼然忘記了以往想要攀附皇室,反對寶釵給賈珩做妾的心思。
寶釵柔聲道:“這也不好辦的,需要很大的功勞,珩大哥有那份兒心就是了,正妻不正妻的,我也不大在意。”
少女心智過人,一下子就知道自家母親再想什麼,終究是心疼自家男人,不想讓薛姨媽逼迫過甚。
“不,必須是正妻,珩哥兒都答應過你的。”薛姨媽急聲說著,語氣甚至有一些斬釘截鐵。
她今個兒下午還聽著下麵嬤嬤議論,這正妻的孩子將來就是小侯爺,嗯,就算還有那秦氏,可將來這正妻是能封著誥命夫人的。
見自家女兒臉色變了變,薛姨媽解釋說道:“姑娘,你將來就知曉這名分的好處來,將來才能不受委屈,珩哥兒他既然答應了你,他就能想法子做得到,當初你姨父的官兒還有彆的,珩哥兒哪次沒有辦到?他現在就是一等侯,以後立功的機會多的是,會有不少機會的。”
寶釵:“……”
見自家母親興高采烈,凝了凝秀眉,柔聲說道:“這等事兒,誰也不好說的。”
其實也是賈珩的信譽好,當然現在還沒有人給薛姨媽灌輸著賈珩“少年得誌,樹敵甚多,不可長久”之類的言論,故而薛姨媽此刻根本沒有資格瞧不上以軍功立身,如日中天的賈珩。
事實上,所謂長長久久,天道無常,誰會信?
元妃省親的時候,如果有人給薛姨媽說,後宮險惡,元妃終會失寵,賈家無人在官場為官,終究不得長久,不要將自家女兒嫁給寶玉,薛姨媽會信?
大多數人不會去信這種不祥之語。
一家如此,一國也是如此,滿清之時,趙烈文提前五十年預測大清藥丸,並且預言了藥丸的方式,當時曾國藩不信,與之辯駁良久,才為其說服。
薛姨媽麵色複雜的看向寶釵,忍不住再次感慨道:“你和珩哥兒瞞的我好苦。”
珩哥兒他自是極好的,如果不是有了正妻就更好了,唉……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