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臉上滿是喜色,起身迎去,隻見少年一身青色斕衫長袍,麵色沉靜,看向自己之時,目光溫潤地點了點頭。
鳳姐芳心一跳,不知為何,覺得嬌軀恍若過電了一般。
心道,也怪她這些時日不知節製,許是書本上文言所言,神交已久?
念及此處,花信少婦心頭一跳,連忙將心底的紛亂思緒驅散一空。
其實,鳳姐能在海棠詩社眾人聯詩之時,說出被黛玉和寶釵等人讚譽的“一夜北風緊”,其實還是有著一點兒歪才的。
“珩兄弟。”鳳姐丹鳳眼亮晶晶的,語氣欣然喚著。
賈珩朝鳳姐點了點頭,問道:“這就是王仁世兄罷?”
說著,打量著王仁,其人麵皮白淨,身量中等,眉眼細長,麵相有著王家人的刻薄和淩厲之勢,此刻臉上掛著略顯討好的笑意。
鳳姐笑意盈盈地介紹道:“珩兄弟,這是我那兄長。”
王仁笑著說道:“今個兒可算是見著真佛了,侯爺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不愧是賈族年輕一代的俊彥。”
上來就吹噓著,但奈何沒文化,一時間就有些詞窮。
賈珩雖然是親戚,但身穿行蟒袍服,那股威嚴肅重的氣氛卻不讓王仁不敢輕忽。
賈珩點了點頭,道:“世兄坐。”
對著王仁,他實在說不出什麼恭維的話,在原著中將自己的外甥女賣入青樓,這能是人乾的事兒?
雙方寒暄已畢,落座下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王仁笑道:“侯爺,想來我的情況,我這妹妹和你說了,我這些年走南闖北,實在坎坷的緊,就想在京裡做點兒生意,東城那邊兒我看上一座鋪子,就想盤下來,開家賭坊,但現在五城兵馬司要辦勞什子執照,就想著侯爺這邊兒能不能通融通融?”
賈珩轉眸看向鳳姐,問道:“鳳嫂子難道沒有和世兄說?”
鳳姐豔麗玉容上的笑意微微一滯,說道:“這不還沒來得及說。”
其實,她也不知如何說,她這個兄長執拗的很,未必聽得她的話去,反而認為她沒有能為。
賈珩轉眸看向王仁,沉聲道:“賭坊這種營生不是什麼好路數,如今不管是江南鹽票行銷於湖廣、巴蜀,還是閩粵之地,載船貨遠出海,不比如今在京城做這些使人破家滅門的生意好?”
王仁聞聽此言,麵色就有幾許不自然,說道:“我瞧著京裡彆家也做著這個生意?我應該也能做罷。”
賈珩目光炯炯地逼視地王仁,說道:“世兄彆看旁人,有道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惡之家,必有餘殃,如今這些開賭坊的,朝廷那邊兒都是記了名的,一旦有著什麼逼良為娼、破家滅門的案子,五城兵馬司和京兆府尹,第一時間會找這些人的麻煩。”
這是他與範儀定下的規矩,其實在他離去之後,這個製度還能不能執行下去,就要看魏王的良心。
說起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巧姐的判詞就是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
王仁麵色變了變,隻覺心頭微凜然,向著一旁的鳳姐施以詢問眼色。
倒不是被賈珩的這番報應之語嚇到,而是為賈珩的堅決態度所懾,向一旁的鳳姐求助。
鳳姐笑了笑,看了一眼賈珩,說道:“珩兄弟說的是,這賭坊動輒逼人賣兒鬻女,賺得錢確是缺德了一些,兄長不妨再改個營生,反正都是賺錢,乾什麼不是賺錢?”
這一次,她站他一邊兒,以往她對這些因果報應是不信的,但現在她年紀輕輕守了活寡,可能是以往這些缺德事兒做多了吧。
王仁聽鳳姐也如此說,宛如兜頭潑了一盆冷水,道:“這……?”
賈珩沉吟道:“世兄不如這樣,神京城中準備一批貨物,世兄如果以貨船運出海去,獲利仍有不少。”
王仁苦著臉,道:“這幾年海上盜寇眾多,劫掠財貨,謀害人命,賈侯,這個生意可不大好做啊。”
能在神京城中靠著賈家的權勢躺著把錢給掙了,何苦去冒著風險出海賺那幾個辛苦錢?萬一碰到風浪,船沉人亡都不是鬨著玩兒的。
賈珩麵色默然,道:“揚州兩淮轉運司以票鹽法,不擇商賈本錢多寡,可以憑票取鹽販運諸省,可得利銀不少,世兄可以一試。”
“兩淮商賈雲集,鹽利一壓再壓,如今已漸漸無利可圖。”王仁道。
賈珩道:“最近工部與內務府將一批煤炭銷售份額委托京中商賈,以販運北方諸省,供百姓日常煮飯所需,王兄可以一試。”
“煤炭?”王仁麵色現出思索,見著賈珩的目光漸冷,不敢再做爭辯,改口道:“我也不熟悉這個。”
鳳姐在一旁聽著,漸漸覺得臊得慌,柳眉挑了挑,輕聲道:“兄長,珩兄弟給你出了這麼多點子,你總要聽一個吧。”
王仁道:“那就販運煤炭吧,我聽著似乎相對穩妥一些,隻是我手中尚無銀本,不知……官府那邊兒能否先支煤炭,再收貨款?”
鳳姐聞言,在賈珩端起酒盅之時,終於聽不下去,道:“兄長,這官府的銀子也是好賒欠的,隻怕人家是要現銀呢。”
賈珩放下酒盅,道:“鳳嫂子說的不錯,官府之所以讓商賈去發賣諸省,一來就是節省運輸和人力成本,二來也是急於見著現銀,盈實國庫,不好賒欠。”
王仁聞言,隻得點頭稱是,道:“我這就去籌措銀子。”
隻怕還要向他這個妹子賒借一些,他這個妹子掌管著榮國府,手裡管著的銀子何止百萬,此外或可再找薛家借一些銀子。
又喝了兩盅酒,待打發了王仁,廂房中僅僅剩著賈珩與鳳姐二人。
賈珩看向臉色尷尬的鳳姐,道:“鳳嫂子,天色不早了,先回去罷。”
鳳姐歎了一口氣,無奈道:“我這個兄長,光想掙著容易錢,如是容易錢,旁人何苦讓你去賺?”
說實話,這會兒都覺得有些羞愧,讓這人見著她的親兄長是這個樣子,也不知該如何看她。
賈珩輕聲道:“鳳嫂子,先這樣吧,等後續再有什麼事兒,咱們再商量。”
鳳姐歎了一口氣,拿起酒盅飲了一杯,說道:“珩兄弟,有勞你了。”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鳳嫂子,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
鳳姐聞言,芳心一跳,低頭喝了一盅酒。
“奶奶,外間下雪了。”平兒道。
不知何時,天空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而鳳姐的馬車車頂上也落下了一層薄薄的雪。
賈珩道:“鳳嫂子上車,我們一道回去。”
鳳姐看向那少年身上落著雪花,說道:“不如一同坐車,外麵雪下的頗大。”
見賈珩還有幾許遲疑,鳳姐鳳眸中笑意盈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比之往常也多了幾分大膽,打趣說道:“珩兄弟難道還怕人家說什麼閒話?”
賈珩道:“鳳嫂子這是說的哪裡話?旁人能說什麼閒話?”
這個鳳姐倒是用起了激將法。
鳳姐笑了笑,當先上了馬車,也沒有再喚著那少年。
而賈珩則是挑簾上了琉璃簪纓馬車,這會兒下著雪,夜色漆黑一團,自也沒有人留意,車廂內倒是軒敞雅致,車梁上掛著一盞燈籠,柔和光芒充斥車廂。
鳳姐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輕聲道:“珩兄弟,我那兄長今個兒給珩兄弟添麻煩了。”
賈珩道:“還好,也不是什麼麻煩,工部煤炭司尋找商賈,給旁人也是給旁人。”
鳳姐看向那蟒服少年,燈火之下,劍眉朗目,神情沉凝如淵,不敢多看,隻是低頭歎道:“我那兄弟也是個好賭的,我這個出了個閣的媳婦兒也不知怎麼勸他,求到了我這邊兒,我也不好不幫。”
現在又守了活寡,幾乎是兩頭不靠,娘家兄長如是再不幫著,以後等她年歲大了,該找誰為依靠?
璉二那個殺千刀的,真是害苦了她。
鳳姐心底幽幽歎了一口氣,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
賈珩點了點頭,看向那穿著昭君套,桃紅小襖的花信少婦,臉上的哀戚之色與原著中的神采截然不同,輕聲道:“鳳嫂子有鳳嫂子的難處。”
鳳姐抬起美眸,看向那少年,忽覺鼻頭一酸,眼眶裡蓄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那張豔麗的玉容頓時淚流滿麵。
也不知為何,心頭的委屈再也止不住。
她守活寡了一年,誰曾體諒過她的難處。
賈珩見此,一時默然,待鳳姐哭了一陣兒,從袖籠中取出一方手帕,遞將過去,說道:“鳳嫂子,擦擦眼淚吧。”
鳳姐雙肩抖動,伸手接過那少年的手帕,一時間說不出什麼滋味。
她是寡婦,有些事兒心頭再怎麼想,但卻邁不出一步去,否則被推開,她臉麵丟儘,她就不用活了。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鳳嫂子如是想回娘家,再擇夫婿,容我和老太太說。”
讓一個正處青春芳齡的女人守活寡,尤其是鳳姐這種性情要強,可能欲望也…強的女人守著活寡,的確是一種殘忍。
“珩兄弟!”鳳姐一張豔麗的瓜子臉先是漲得通紅,哭聲戛然而止,抬起梨花帶雨的臉蛋兒,鳳眸滿是羞惱之色,說道:“珩兄弟,當…當我是什麼人了。”
她何時存著改嫁的念頭?隻是……冬夜漫長,火爐子裡的炭火怎麼撥都撥不熱,待每到夜深人靜之時,那種難以言說的寂寥和孤獨湧上心頭。
但她誰也不能找,過去府上一些那些爛了嘴的婆子說她與蓉哥兒、薔哥兒兩個毛頭小子走的近,還說著閒話。
但她什麼時候都沒有做過不守婦道的事來。
賈珩道:“鳳嫂子,璉二哥隻怕是不能回來了,鳳嫂子也是有著七情六欲的正常人,這樣苦熬著,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知道珩兄弟的好意。”鳳姐拿過手帕擦了擦眼淚,手中攥著手帕,柔聲道:“現在在府上,與可卿還有尤嫂子說說話,這樣也挺好的。”
心湖忽而翻湧起一道道瑣碎的念頭,那張手帕都洗的有些發白了。
賈珩看向鳳姐,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他也不知怎麼安慰鳳姐,隻是覺得這並非長久之計,再過二三年,鳳姐多半也是會想著回娘家的。
這還不如李紈,想熬都不知為誰去熬。
琉璃馬車在夜色中撕開風雪,一路碾過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嘎吱、嘎吱”地向著寧國府而去,雖也有些許顛簸,但卻並沒有見著鳳姐如寶琴那天一樣,一下子跑到他跟前。
賈珩暗道,他就說那天事情有些古怪,小胖妞直接跌倒他近前,然後他沒忍住親了她一口。
許是小胖妞慣性大?慣性是與物體的質量有關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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