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去往北平之後,朝中就生了不少事兒,先是中原出了亂子,而後又是東虜大舉襲擾東南沿海,想要禍亂江南,但都為眼前這位崛起的少年武侯一一平定,這才沒有出什麼亂子。
而眼前少年也一躍而為軍機重臣。
賈珩拱手還著一禮,說道:“李閣老,一年不見,閣老風采更勝往昔。”
崇平帝笑著看向自己手下可以倚重的文武重臣,溫和目光落在那少年清雋麵容之上,問道:“子鈺,江南那邊兒,可料理妥當了?三司官長、員吏,可曾前往省治?”
賈珩道:“回聖上,江南左司原班人馬搬至安慶府,而臬司官長,臣以為當由北方選調熟讀律令的法吏,而都司官長再經由江南大營調動,兵部可從京營的人馬選任。”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子鈺思慮周祥,如此倒也正好,朕前日已下詔授李守中為左副都禦史,巡撫安徽,這位前國子監祭酒雖至孝賢名傳至南北,但之前並無多少經略地方的履曆,如想治好安徽,還離不得江左布政司的襄讚。”
賈珩拱了拱手,說道:“聖上明鑒。”
崇平帝轉而又問道:“先前子鈺在飛鴿傳書上說女真蠢蠢欲動,似有西進之勢,需得即刻防備?”
賈珩道:“聖上,微臣想親往察哈爾蒙古一趟,共商聯蒙抗虜大計。”
李瓚聞言,湛然有神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少年,問道:“賈侯,察哈爾蒙古那邊兒可有最近的動向。”
“察哈爾蒙古也有與我大漢聯合之勢。”賈珩解釋說著,說道:“聖上,這是前往察哈爾蒙古的探事遞送來的情報,還請陛下禦覽。”
說著,從袖籠中取出一本淡黃色封皮的劄子,向著崇平帝拱手遞送過去。
戴權連忙離了禦案,快步來到近前,從賈珩手裡接過劄子,轉身而去,畢恭畢敬地遞送給崇平帝。
崇平帝拿過劄子翻閱而罷,麵色現出思索,問道:“子鈺,既然派人已提醒察哈爾蒙古注意東虜來侵,這額哲為何還有疑慮?竟還打算讓你前往北方麵議?”
賈珩道:“陛下,察哈爾蒙古許是對我朝與女真決戰有所疑慮,擔心我朝火中取栗,這是以此向我朝試探決心。”
崇平帝想了想,也覺得有理,說道:“我朝與虜決戰之心無需懷疑,先前斬女真親王以及諸俘兵俘將,早已與東虜勢不兩立!那子鈺接下來如何應對?”
眼前少年從中原平亂到江南禦虜,這一路從江南到神京,現在又要前往北方草原,的確要辛苦許多。
但身邊兒卻無其他更適合的人能夠代替賈珩。
“聖上,微臣先前和聖上說過,率數萬兵馬前往太原、大同軍鎮,巡視、整飭邊務,然後伺機再前往察哈爾蒙古,與蒙古大汗額哲商議聯手抗虜大計。”賈珩聲音如金石錚錚,擲地有聲。
崇平帝聞言,看向一旁的李瓚,微笑說道:“李閣老,朕就說子鈺回來以後,定然要親赴北方,果然如此。”
李瓚此刻也看向那少年,什麼是國之乾城?這就是了。
他在北平時候,還對連續平定兩場亂事感到震驚莫名,如今現在看著那少年,心頭的疑惑頓時解開大半。
賈珩拱手說道:“為國效力,此為臣分內之事。”
崇平帝微微頷首道:“子鈺要一切小心,不可貿然行險。”
“微臣謝聖上叮囑。”賈珩連忙說道。
崇平帝沉吟片刻,忽而開口說道:“今日,南京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彈劾兩江總督沈邡,貪酷奸狡,於漕運糧秣一事偽以事上,頗多怨言,又與南河總督高斌在貪汙河道一案上關係密切,子鈺,你在江南前後也這般久了,可知沈邡此人如何?”崇平帝麵色頓了頓,忽而問道。
賈珩聞言,麵上現出思索,說道:“沈製台之官聲,微臣不敢妄言。”
暗道,章永川這時已經發力了,隻是另外尋的科道言官,還是一位都禦史。
“子鈺為軍機樞密,論及疆臣賢愚,直言無妨。”崇平帝說道。
“沈節夫其人,微臣與其共事之期不長,單以才乾而言,當為積年老吏,但有時難免貪功躁進。”賈珩想了想,斟酌著言辭說道。
李瓚聽著那少年所言,麵色頓了頓,心頭湧起諸般猜測。
崇平帝沉吟說道:“當初他整頓江南大營,任用甄鑄兄弟,江南水師方有大敗,子鈺對此也算全程見證,咎因貪功躁進,子鈺此言中肯。”
一句話簡而概之,就是太想進步了。
賈珩道:“聖上燭照萬裡,微臣敬服。”
有些話不需要他去添油加醋,隻是據實以言,就是致命一擊。
而且,天子心頭分明已有了一些決斷。
崇平帝沉吟片刻,說道:“沈邡在兩江日久,近年以來,愈發昏聵怠忽公事,朕以為不宜再為兩江總督,督撫地方。”
賈珩麵色沉靜,卻不好應著這話。
果然,這是天子近一步對浙黨的打壓和削弱。
李瓚在一旁聽著,麵如玄水,心頭卻在思索著沈邡被彈劾的緣由。
按說,正在革職留用之時,這樣的彈劾不應該,除非是浙黨內部之間的傾軋,難道這次彈劾是江南等地官員所為。
不等李瓚心頭思量緣故,崇平帝忽而打破沉默,喚道:“李卿。”
“微臣在。”李瓚麵色恭謹,拱手回道。
“李卿前往內閣擬旨,以兩江總督沈邡,為人彈劾貪酷奸狡,先前已因江南大營誤軍之罪革去兩江總督,今二罪俱罰,貶為南京戶部右侍郎,即日著內閣科道廷推兩江總督人選。”
李瓚聞言,心頭掀起驚濤駭浪,不敢多想,連忙拱手應是,告辭離去,前往內閣擬旨去了。
賈珩麵色頓了頓,目光凝了凝,心頭卻湧起一股寒意。
天子早不貶黜,晚不貶黜,偏偏在他回來的時候貶沈邡,其實另有深意。
可以說,這是將他與李瓚兩人都算計了進去。
內閣首輔久懸不決,分明是以此為胡蘿卜吊著浙黨,一點點兒拆分浙黨,更好的掌控朝局。
或許天子早已看出了浙黨內部的傾軋,這次彈劾背後的督撫爭執,或許還有以此逼韓趙兩人為兩江總督一職再作爭鬥的用意?
現在縱然將兩江總督沈邡貶謫,在內閣對內閣首輔之位眼巴巴等著的韓癀還隻能耐心等待著。
因為還有一位李瓚在一旁看著,萬一為天子用為首輔,所以哪怕再有多少怨氣,在現在也隻能忍氣吞聲。
隻是,這一套眼花繚亂的權術手段……實在心思縝密,用意頗深。
如是將來對付自己,他還真可能招架不住。
或者說,沒有基本盤的他毫無還手之力。
賈珩麵如平湖,眸光低垂,心頭卻刮過一股寒風。
崇平帝看向那恭謹而候的少年武侯,微笑說道:“子鈺,這都半晌了,隨朕去坤寧宮,這幾天過年,皇後和容妃,鹹寧還有嬋月都惦念著你。”
賈珩拱手應是。
鹹寧和嬋月惦念著他能理解,可…宋皇後惦念他做什麼?
好吧,隻是天子的客套話。
內閣值房,韓癀得知李瓚所擬旨意,麵色幽沉難明,與內閣閣臣趙默對視一眼,心頭都是凝重萬分,待到李瓚擬好旨意,由內閣中書謄錄備案,簽上自己的名字,看向韓癀、趙默、齊昆等人,說道:“幾位同僚,還請執筆副署。”
韓癀點了點頭,然後近前題上自己的名字,趙默和齊昆兩人也沒有推辭,紛紛題上姓名。
趙默看向李瓚,說道:“李閣老,未知彈劾奏疏是何人所上?”
李瓚說道:“趙閣老如是好奇,可向通政司尋找奏本,這些不是密疏,或許還可以找到。”
韓癀看了一眼趙默,眉頭卻皺的更深。
另一邊兒,賈珩隨著崇平帝向著坤寧宮行去,紅磚鋪就的綿長的宮道之上,春日近晌的日光照耀而來,將翁婿兩人的身影投映在梁柱和朱紅門扉之上。
崇平帝忽而問道:“子鈺,江南國子監因為分省的事兒,監生鬨事,可調查出幕後主使了沒有?”
方才,當著李瓚的麵,這位天子顯然不好詢問。
賈珩道:“此事背後有著兩撥,一是前國子監祭酒方堯春,想要以此邀名,二來是……兩江總督沈邡,據錦衣府探事稟告,背後有兩江總督衙門的煽動,其意不明。”
崇平帝麵色陰沉片刻,冷聲道:“因私廢公。”
其實和他先前猜測幾無二致,這也是他罷免沈邡的緣故,以革職戴罪之身,不恭謹侍上,仍出現在分省之事上,不管用意為何,都不適兩江總督這樣權重一方的疆臣。
“聖上息怒。”賈珩連忙說道。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如今內政諸事稍定,餘下就是外虜之事了,京營大軍方重建未久,朕心頭仍有些不落定啊。”
賈珩道:“陛下不必擔憂,京營將士枕戈待旦,不懼胡虜。”
君臣二人說話間來到坤寧宮所在的殿宇。
坤寧宮,宋皇後正與端容貴妃敘話,招待著到來的宋璟之妻沈氏以及女兒宋妍。
“娘娘,陛下和永寧侯到了。”夏守忠小步而來,朝著宋皇後回稟說道。
宋皇後聞言,看向一旁臉上同樣帶著欣喜之色的端容貴妃,說道:“讓後廚準備晚膳,去棠梨宮喚鹹寧和嬋月過來。”
夏守忠應命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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