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
已近未時,賈珩剛至內廳,未及落座,伴隨著如蘭如麝的香氣,轉眸見到晴雯扭著水蛇腰進來,脆生生道:“大爺,曲鎮撫使在前廳等候多時了。”
“知道了。”賈珩說著,離座起身,前往前廳。
“都督。”見到賈珩進來,曲朗從椅子上起身,麵色恭謹,拱手一禮。
賈珩麵色淡漠,說道:“至外書房敘話。”
外書房,賈珩來到紅木書案前,提起茶壺,“嘩啦啦”聲中,藍白祥雲圖紋的茶盅,熱氣嫋嫋而起。
賈珩斟了兩杯茶,遞過一杯,問道:“忠順王府,最近動向如何?”
曲朗受寵若驚接過茶盅,委婉勸道:“琪官兒那邊兒還未傳來新的消息,內務府的羅郎中,還有工部的兩位大人,卑職都著親信人暗中監視著……都督不妨先緩上一緩?”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緩上一緩是對的,等這樁案子完了,再理那一事,現在京中風高浪急,不宜節外生枝。”
賈赦案發,京城矚目,他不可能即刻就爆出皇陵貪腐案,否則,就有與忠順王無端爭執之嫌。
等賈赦一經案了,他再借旁人之手,揭開皇陵貪腐的黑幕,那時就可坐看風雲變幻,隻是還有一種可能,會讓他卷了進去。
即,大獄一起,錦衣府可能主審此案,那時,縱然他想隔岸觀火,也難以如願。的
“孫紹祖呢?”賈珩將心頭的一些遙遠思緒壓下,放下茶盅,凝眸看向曲朗,問道。
“卑職正派人盯著,今日之事,想來會引起其人警覺,不知都督是什麼主張?”曲朗問道。
賈珩想了想,沉聲道:“先以走私販私,圖謀不軌的名義,將這人羈押起來,等過幾天,我親自來訊問。”
孫紹祖世襲大同衛指揮,現在兵部候缺兒題升,並非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又牽連賈璉一案中,那麼北鎮撫司就可照例羈押訊問。
事實上,錦衣府之權力在崇平初年頗為膨脹,三品以下官,見錦衣府駕貼,都可延請至錦衣府喝茶。
但這幾年,天子禦極日久,漸漸講究吃相,凡重案、要案,多交由三法司會審、斷讞,比之往日,更為注重程序規範,當然,如果興大獄,又會另當彆論,那時什麼《大漢律》,在口含天憲的皇帝麵前都是一張廢紙。
曲朗道:“卑職回去後就讓人抓捕。”
賈珩點了點頭,叮囑道:“最近京察事務繁多,京師地麵偵聽及時一些,多加留意,與中城副指揮董遷做好對接,彆出什麼亂子才是。”
京察之背景下,黨爭會愈演愈熾,今日朝會上已現出一些苗頭,來日進行到哪一步,尚不可知。
曲朗恭敬應了,旋即又道:“都督,趙千戶飛鴿傳信,言人已到了金陵。”
南鎮撫司的趙毅,護送著軍器監的監丞徐庭業以及幾位匠師,南下前往濠鏡,習學火炮製藝之術,此刻尚在路途。
“公文發至諸省,讓沿途諸千戶所接應一下。”賈珩吩咐道。
曲朗道:“已發過公文。”
賈珩想了想,說道:“讓他到了濠鏡,及時送信過來。”
交待了幾樁事務,而後送走了曲朗,等下稍作休憩,還要前往五城兵馬司處置政務。
待返回內廳,落座,抬眸瞧見晴雯,喚道:“晴雯,過來幫我揉揉肩。”
“哎,公子。”晴雯甜甜應了一聲,俏麗狐媚的瓜子臉上,笑意繁盛。
說著,繞過來,伴隨著一陣香氣撲鼻,給賈珩捏著肩頭,問道:“公子,今天累得不輕吧?”
賈珩微微閉上眼眸,享受著小手的按摩,溫聲道:“倒也沒這麼累,天天都這樣,差不多習慣了。”
現在基本都是三處跑,如果不值宿軍機處和上朝的話,一大早兒勢必前往京營,督導十二團營作訓,下午則是前往錦衣府或是五城兵馬司,聽取兩衙關於京城治安、情報工作的彙報。
中午還要抽空去陪伴晉陽長公主,晚上則回寧國府。
“聽說,西府那邊兒,大老爺和璉二爺都被抓捕了起來?”晴雯擰了擰秀眉,低聲問道。
賈珩低聲道:“兩個觸犯國法,現在還是審訊。”
“前段時間,他們父子不是就鬨的不成樣子。”晴雯撇了撇嘴,道:“鴛鴦,還有璉二奶奶的事兒,這麼,反而家裡清淨了許多。”
少女對賈赦、賈璉自也沒有什麼恭敬可言。
賈珩輕輕“嗯”了一聲,道:“這話,咱們私下說說也就是了,你讓下麵的丫鬟、婆子,平時彆太議論著。”
西府的神經,最近一段時日都會很敏感,如果再聽到東府中四處彌漫著幸災樂禍之言,終究不太好。
“我平時也不往西府去,這不是趕著和公子說兩句話,香菱那丫頭又呆呆的,也不大和我說話,碧兒她們兩個姐妹練著武。”晴雯語氣中多少有幾分落寞。
賈珩輕笑了下,問道:“我瞧著你最近和翠墨、侍書不是在一起玩,你們三個常在一起練字。”
因為探春時常過來,帶來的兩個丫鬟翠墨、侍書,自和晴雯在一起玩鬨。
晴雯正是愛玩鬨的年紀,幾個十多歲的丫頭聚在一起,常常說笑玩鬨。
三個女人一台戲,榮寧二府的姑娘,有著自己的交際圈子,丫鬟也不例外,同樣有自己的社交圈兒。
晴雯身為賈珩的大丫鬟,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並不怎麼和寶珠、瑞珠在一起玩鬨,反而是與探春的丫鬟翠墨、侍書以及惜春的丫鬟彩屏、入畫等人處的不錯。
當然,也是一眾丫鬟平時大抵敬著晴雯的首席大丫鬟身份。
“是在一起練字來著。”晴雯柔聲道。
賈珩輕聲道:“西府她們那邊兒倒是熱鬨一些,等修了園子,來往也便宜一些。”
前日,鳳姐不是說,賈赦院落的山石草木不讓移栽,現在想來這些問題不存在了。
既然解決不了問題,但可以解決產生問題的人。
正在主仆二人說話的空當,隻聽得珠簾叮叮當當響起,秦可卿與尤二姐、尤三姐以及一眾丫鬟、婆子從裡廂一同出來。
“夫君。”秦可卿一襲桃紅色羅裙,明媚嬌豔的臉蛋兒上,關切問道:“剛剛,西府大老爺出了事兒?”
賈珩睜開眼眸,問道:“你也聽著了?”
“動靜那般大,聽說宮裡派了天使出來傳旨。”秦可卿柔聲道。
賈赦與賈璉父子這兩位昔日的主子,被下旨拿捕、訊問,幾乎是如颶風一般傳遍著東西兩府,可以說在未來一段時日,都將成為議論不止的話題。
這也是當初賈珩為何不選擇自己曝出的緣故,如果是自己親自上手,那就可太難看了。
旁人可不會管是不是走私販私,觸犯國法,隻有一個感觀,庶支崛起,要致嫡支於死地。
至於薛蟠,人命官司,最後薛蟠也沒丟命大,其實是照顧了薛家。
賈珩將經過簡單敘說了下,道:“國法難容,誰也沒辦法,一切都看他父子二人的造化了。”
尤三姐聽著,臉色微動,美眸盯著那少年,不知如何,總覺得西府有著幾許不尋常。
秦可卿凝了凝眉,說道:“那老太太那邊兒,又這麼說?”
賈珩搖頭道:“還能怎麼說?不過是強人所難。”
“看來是想著讓大爺去往宮裡求情了。”尤三姐豔冶臉蛋兒上現出一絲不悅,俏聲說道。
“有些情能求,有些情,誰來求也沒用。”賈珩麵色淡淡,端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看向一眼秦可卿,溫聲道:“鳳嫂子這幾天心情不大好,如果過來,你幫著開導著些。”
如果賈璉被流放,鳳姐的處境也會相當尷尬,西府方方麵麵其實也離不了鳳姐。
秦可卿點了點螓首,道:“我勸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