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道濟,驚聞自己家破人亡,媳婦兒瘋掉,神情也是半哭半笑,對己無悲憫之心者,談何悲憫於人?
妙玉聞言,嬌軀輕顫,一雙淚光點點的眸子閃了閃,而後偏轉過螓首,向著裡間,低聲抽泣。
賈珩見著這一幕,輕輕歎了一口氣,拿過手帕遞了過去。
妙玉伸手接過手帕,待過了一會兒,擦過眼淚,情緒漸漸恢複過來。
“師太最近在看我的三國?”賈珩眸光閃了閃,驚訝問道。
卻是妙玉轉身之間,扯動錦被,那本三國話本頓時露了行藏,跳入賈珩眼簾,隻是位置多少有些尷尬。
因為就在妙玉的大腿下壓著,封皮甚至委屈地被折了一角。
這……很難讓人不多想。
妙玉聞言,也察覺到什麼,“嗯哼”一聲,下意識轉過身,這次,又在大腿下壓著。
然而,賈珩方才卻已下意識伸手去拿過話本,手頓時就被壓在腿下,當然隻是手背。
“你……”妙玉愣怔原地,目瞪口呆,秀眉下的明眸,尚有淚珠閃爍,隻是掛著睫毛上,此刻也因為驚慌而落下。
賈珩皺了皺眉,問道:“師太,要不抬抬腿,讓我抽出來?”
妙玉:“???”
顧不得細究這話的虎狼之性,連忙屈腿而起,隻是清絕玉顏上不由浮起淺淺紅霞,嬌軀輕輕顫抖不停。
賈珩若無其事地抽出三國話本,落於掌指間,還尚有溫度殘留,“裝模作樣”的翻閱了下,給妙玉一定時間平複著心緒。
妙玉麵色有些不自然,囁嚅道:“我……隻是閒來無事,隨意翻翻。”
想了想,又覺得這話沒有底氣,轉而鎮定著心神道:“你開篇之《臨江仙》,的確彆出心裁。”
賈珩將三國話本闔起,輕聲說道:“嗯,看看也好,解解悶,這是第一部,第二部最近也會印刷成書,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來。”
妙玉輕輕“嗯”了一聲,心頭也不知什麼滋味。
這時,丫頭素素道:“姑娘,書信拿過來了。”
賈珩接過書信,並未拆閱,而是裝入一旁的牛皮袋中,正色道:“這些書信我拿回去了,尋人來作比對,如有異常,再和你說。”
妙玉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麼。
或者說,這會兒心思繁亂,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這時,一個嬤嬤道:“姑娘,後廚已準備了飯菜還有湯藥。”
賈珩轉頭問道:“做的齋飯多不多,我也一同陪你家姑娘用些罷。”
嬤嬤笑道:“大爺放心,後廚做得不少,我再多要些米飯。”
妙玉嘴唇翕動,目光複雜地看向那少年。
今日是她母親的祭日,他也要和她一起吃齋飯?
不,他許是一時心血來潮,他絕對不是因為這個。
心存此念,臉色清冷依舊,聲音如飛泉流玉:“粗茶淡飯,隻怕不合珩大爺的胃口。”
“其實還好。”賈珩拿著三國話本,看著妙玉那張清麗如雪蓮的容顏,沉默了會兒,道:“今天是伯母的祭日,伯母在天之靈,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妙玉聞言,卻心頭劇震,藏在被子中抓著帕子的手,五指早已攥緊。
過了一會兒,嬤嬤端著湯藥和飯菜過來,放在一旁的小幾上。
“先喝了湯藥。”賈珩起身端過熱氣騰騰的湯藥,一邊兒拿著湯匙攪拌著吹著熱氣,一邊兒凝聲說道:“剛剛東西兩府去送著賈赦,忠順王過來看笑話。”
妙玉看向正在端著湯藥的少年,目光閃了閃,心底深處藏著擔憂,抿了抿粉唇道:“你方才說已有布置,想來是成竹在胸了吧。”
能寫出三國話本的人,智計百出,謀而後動,想來不會全無準備。
賈珩將湯藥遞了過去,道:“差不多罷,再等幾天就是了。”
忠順王的案子,如果拿到關鍵證據後,究竟是他點火,還是讓旁人點火,他之前還在猶豫。
而經過今日早上一事後,他在想要不要自己點火?反正都已經衝突擺在明麵上,或許短兵相接,還好一些?
否則有陰謀算計之嫌。
他這個年齡,也不好給天子一種陰柔詭譎的觀感。
這時,一旁的小丫頭素素遞來毛巾,妙玉伸手則被子上疊起毛巾,在身前的被褥上鋪上一層。
賈珩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就覺得有著某種熟悉的既視感。
似被賈珩目光灼到手,或者說,原本就存了一些心神留意到賈珩的神態,妙玉手下微頓,一時間有些窘迫,垂眸之間,心思玲瓏剔透,似也思索到某種場景,眉眼間閃過羞惱,道:“珩大爺,藥碗給我吧。”
賈珩點了點頭,將藥碗遞了過去,道:“你慢點兒,有些燙。”
妙玉“嗯”了一聲,低頭用著湯藥,一匙一匙,小口食著,也不再看賈珩。
她這種天生不祥之人,命運多舛,克父母兄弟,如果……也隻會給他帶來災禍。
如果他隻是同情甚至可憐於她,那也大可不必。
念及此處,妙玉心頭幽幽一歎,忽覺口中的湯藥愈發苦澀了起來。
賈珩卻不知妙玉所思所想,因為嬤嬤已端來齋飯,這會兒倒有些餓了。
妙玉將湯碗遞給小丫頭,柳葉細眉下,清眸靜靜看著那在桌前用著米飯、青菜的蟒服少年。
那少年身著織繡精美的蟒服,頭戴山字無翼冠帽,拿著筷子,夾起大塊兒青菜放到碗裡,吃著米飯,就連吃飯也特彆香甜,讓她看著一時間也頗有食欲。
“師太,這齋飯做的倒還香甜。”賈珩抬眸看向妙玉,問道:“師太如是好一點兒,要不……也下來一同用點?”
吃慣了大魚大肉,偶爾換回從前的清淡口味,也是另外一番體驗。
妙玉輕輕點了點頭,掀開被子而起,少女著蘭色折花僧袍,遮掩不住曲線曼妙的身姿。
這時候,小丫頭素素送上大氅,讓妙玉披上。
賈珩凝了凝眉,打量了一眼妙玉,問道:“這會兒還有力氣吧?”
妙玉落座下來,拿起筷子,拿起瓷碗,輕聲道:“似好多了。”
少女說著,用飯動作十分文秀,有著蘇吳之地輕柔氣韻,隻是神色清冷,且正處病中,無疑多了幾分嬌弱。
賈珩也不再多說其他,隻是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
及至午後,賈珩放下筷子,想要拿手帕擦擦嘴,忽覺袖籠一空,卻是想起方才已經給了妙玉擦眼淚。
就在這時,從漆木小幾上,伸過來一雙纖纖玉手,妙玉遞過去一方素絲繡梅手帕,聲音清冷依舊,道:“方才你的那個不能用了,用這個吧。”
賈珩伸手接過手帕,擦了擦嘴,而後拿起茶盅,小口品著茶。
“你若忙著,可先去忙的。”妙玉忽而又抬起一雙藏星蘊月的眸子,輕聲道。
“無妨,不急這一會兒。”賈珩低聲道。
妙玉也不再多說其他,隻是靜靜用著飯菜。
賈珩在妙玉處用了齋飯,也沒有多留,向著錦衣府而去。
回頭再說忠順王,這位王爺乘上馬車,與齊王一同返回京中,錦衣府衛士一路扈從至城門洞兒的,就沒有再相送。
“大侄子,這都半晌午了,前麵望月樓的紅燒獅子頭還不錯,不妨前麵一同用飯?”忠順王爺挑開車簾,下了馬車,笑著相邀道。
齊郡王笑了笑,說道:伯父,小侄可是被父皇下了禁足令的。”
忠順王手撚胡須,說道:“回頭我和聖上求個情,你也禁足了一段時間,如論小懲大戒,也差不多了。”
“那就多謝伯父了。”齊郡王笑了笑,然後看向一旁的賈雨村,道:“這位看著倒麵生的緊。”
“學生丙辰科進士,前應天府府尹賈化,見過齊王爺。”賈雨村拱手一拜,執禮甚恭。
不得不說,賈雨村的兩榜進士出身,還是有著不小分量的,而且其人儀容方正,身形魁梧,感官印象看著還好。
“姓賈?”齊郡王聽著進士,前應天府府尹等幾個關鍵詞,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下,譏笑一聲道:“本王可見不得姓賈的人在跟前晃悠!”
忠順王看著這一幕,並沒有出言,隻是微笑看著賈雨村應對。
賈雨村麵色不改,道:“學生雖姓賈,但與寧國之主仇深似海,恨意猶在王爺之上,原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好比被調教,一旦底線被突破,就步步被突破,此刻賈雨村已暫無了羞恥之心。
這時,周長史與齊郡王簡單敘說經過,齊郡王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雨村先生,小王聽說過,也是深受賈珩小兒迫害之人,方才真是誤會了雨村先生。”
然後伸手拉著賈雨村的胳膊,道:“方才一時冒犯,還望雨村先生見諒。”
忠順王看了一眼齊郡王,心頭泛起狐疑,暗道,這陳澄又搞什麼名堂?
周長史卻凝了凝眉,就明了其中意思,兩榜進士,金陵府尹……這些足以拉攏。
賈雨村心頭一喜,有這二王相助,或許他起複之日不遠,忙道:“王爺折煞學生了。”
然後一行幾人上了望月樓,共商倒寧大計。
與此同時,就在忠順王與周長史去看著賈府的笑話時。
忠順王府,內書房
一道靈巧的身影悄悄潛入,鬼鬼祟祟地繞過屏風,進入裡廂,輕手輕腳來到書案前,開始在書案下的桌櫃中,尋找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琪官兒眉頭緊皺,目光冷光閃爍。
思忖道,前日所見,這內書房應有一密室或者夾層所在,可密室入口……在哪兒?
琪官兒在書架前撫摸著,將花瓶輕輕挪動,或時挪動桌子,但仍沒有任何變化。
心念一動,就來到字畫之後,開始敲著牆體。
“咚咚……”
內有回響,裡中有異。
“果然是這裡。”琪官兒心頭一喜,四下開始尋找著機關。
而正在這時,忽地聽到外間一男一女的說話聲音,琪官兒心頭一驚,連忙向著一旁的幃幔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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